一年前的初冬,雪霁天晴的午后,晓军(化名)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每当下雪的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他,想起我们曾经一起开心,一起流泪的156天。
病情犹如怀揣“定时炸弹”
6月底的某天,晓军被轮椅推入病房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在他的胸腔中有一枚“定时炸弹”——主动脉弓假性动脉瘤破裂,破口长径达4cm!
假性动脉瘤是指动脉血管壁破裂,血液溢出血管腔外被周围组织包裹形成一个瘤样突出,由于血流不断冲击,血管壁破裂口进一步撕裂,病人随时可能因大量失血而死亡!
晓军即将大学毕业,精彩的人生才刚刚拉开序幕,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也终于可以松口气,而这些本来唾手可得的小幸福,却在这随时都可能到来的厄运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多少个步步惊心的日日夜夜,多少次扣人心弦的多科会诊,只为那年轻的生命、纯净的双眼、80后少有的淡定与懂事,只为他对生命的渴求全写在他的眼里!每次走到他床前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一个精灵,能读懂我的眼睛,他知道我的每一句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我无法欺骗他!
他那痛苦的单身母亲,总是躲在病房走廊的角落偷偷哭泣,而在她的儿子面前总是展露出最亲切的微笑,成为他最强大的支撑力量。如果换位思考,我一定做不到她那样,因为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和自己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孩子一步一步地离自己远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消失,这该是多么大的伤痛、无奈与悲怆啊!
截瘫少年的呐喊:为什么要救我?
两次急诊手术留下了晓军年轻的生命,却没能保住他完整的肢体。术后第一天,在ICU带着气管插管的他冲我们做出“V”的手势,第二天却发现自己的双下肢再也不能动弹了。震惊、怀疑、悲哀、愤怒、回避……太多的情绪变化!多得让我们无法去体会!他痛哭着朝母亲喊叫:“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母亲除了哭泣,说不出一句话来。
ZL大夫去看他,晓军不说话,望着天花板一直流泪。ZL说:“你知道唐山大地震吗?你知道汶川大地震吗?那些掩埋在废墟里的生命,我们不遗余力地去救治,最后却很可能截瘫或者被截肢。但是,如果换作是你,当你下一次再看到那些掩埋在废墟里的生命,你还会救他们吗?”
有什么东西,会比生命本身更重要?!
那一天,晓军虽然没有直接回答ZL的问题,情绪的恢复却达到了连心理医生都感到惊讶的程度。他甚至还安慰母亲说:“等我好了,咱俩去开个小店,挺好的。”
四个月的康复训练,他能够自主排尿了!
四个月后,这个截瘫的男孩戴着很酷的头巾,坐着轮椅专程回到病房看我们,向我们展示他这几个月努力康复的成果——自己推着轮椅来到床边,很帅地双手一撑挪坐到床上,然后把腿摆到床上,甚至表演了下肢外展动作。他还颇为得意地告诉我们:“我都能下地走了!戴着支具,扶着助行器,能走好几十米哩!”
而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已经拔除了尿管,能够自主排尿了!我激动地拥抱着他,反复地说:“我太喜欢你了!太喜欢你了!”感动和欣喜的泪水淌洋在彼此眼眶。他用行动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告诉母亲怀抱希望,告诉我们医务人员什么叫信任与感恩。
不幸突然降临
当我们都在为晓军的康复速度感到振奋和鼓舞的时候,命运却和大家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一个雪后晴朗的早晨,起床的时候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呕出一大滩鲜血来,相依为命的母子俩顿时都呆住了。晓军望着床单上鲜红的血迹,就这么喃喃问着“妈妈,我是不是快死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我和ZL赶到那栋老式三层小楼的病房时,他的身体都已经凉了。他蜷缩在被窝里,面孔象纸一般苍白,安静得像一个天使。我不敢看他,也不敢看他母亲的脸,泪水却夺眶而出……
他还在期待着多少奇迹!还在期盼着多少幸福时刻的到来!这些都随他走了。医学有时候就是这么苍白无力,我们原以为自己能做的很多很多,最后却发现自己做不到的,更多。
不忘却,是为了更多的感悟
这一年,有很多人,以很多不同的方式,传播着这个故事。有人与我们一起战斗,目睹了整个故事的始末;有人只看到故事的一个片段;也有人与我素昧平生,从旁人嘴里得知这个故事。有人在博客、报纸中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有作家改编成小说;也有医学生改编成舞台剧……
我没有读过那些小说,也没有看过那个舞台剧。但我知道作家的眼泪润湿了键盘,舞台剧中的医学生紧蹙着双眉,凝重了脚步。这是一场心灵的洗礼,让我们每个人重新审视自己、净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