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主页 > 宏观 > 人物 >
    陈玮的光荣与梦想
      时间:2017-08-16 16:33 作 者:

  “做画画中投资最好的,投资中画画最好的”—陈玮

陈玮

  去年开始,陈玮突然爱上了油画,从0开始,一笔一划地开始学,尽管工作忙碌,每周他还是会抽出3个小时,静静地坐在画板前描摹,“虽然做教师、做投资都多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可其实我挺内向的,骨子里喜静,所以我特别享受这三小时的快乐,丝毫不感疲惫。”

  与投资界总把“厮杀”“博弈”“激进”挂在嘴边不同,眼前的这位投资大佬—东方富海董事长,谈吐间的稳重、儒雅与谦逊让人如沐春风。外界每每提到他,都会给他一个优雅的尊称:“儒PE”。

  或许是因为性格中的内敛与谨慎、或许是因为既往经历带给他的沉淀与思考,采访中,陈玮并不习惯于用那些决断性的言辞来张扬自己的观点,相反,他最常对《投行家》记者强调的是“敬畏”与“审慎”,面对人性、面对资本、面对这个波谲云诡的时代,“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向来被冠以浮躁、疯狂的投资圈里,陈玮这样的冷静与理智像一股清流。一位与陈玮相识已久的后辈,在谈起这位PE大佬时,用了3个字:“信任感”。而这也是诸多东方富海的LP、员工和被投企业对陈玮最大的感受,这在陈玮看来,这是生而为人、尤其是身为投资人最高的殊荣。

  “我希望东方富海能够是最值得LP和创业者信任的GP。”陈玮笑言自己这个定位很取巧,没有死磕要成为最大的GP,也不吹捧自己要做最赚钱的GP,而是最被信任的。

  有意思的是,2006年,陈玮创立东方富海之时,比“东方富海”这4个字更早映入他脑海的其实是“谛诺”。那一年,8月世界杯,陈玮和几位创新投的兄弟在深圳华侨城谛诺山下、雁栖湖边的酒吧喝酒看球,畅想着成立一家真正意义上的民营背景的投资机构,“当时就觉得谛诺山的‘谛诺’两字,有帝王之诺言的意思,特别能够诠释我对未来这家公司的期许,就是信守承诺,只是因为后来已经有公司注册,我们才用了东方富海的名字,但把谛诺之约书写成章,刻在了公司进门处,成为了此后东方富海经营的信条。”

  在陈玮的价值观里,不论是做财富管理、还是做投资,其首要核心就是信用,其次才是专业,“钱挣多少,有时候可能不取决于GP是谁,运气、环境和时机都是变量,但是不变的恒量是努力、诚信和专业,而背后的格局就是信用。LP把钱交给我们,是基于信任,我们把钱交给创业者,亦是信任,这种双重委托关系的核心就是信任,LP相信我们会全心全意地做好投资,我们则相信创业者会全心全意地为企业、为股东利益服务。”

  这是谛诺之约的本质,也是他做创投、做投资以来最深的感悟。

  虽然没有用成谛诺作为公司名,但因为“东方富海”,公司有了一个让陈玮很喜欢的英文名,“Oriental Fortune Capital”,简称“OFC”,也可以写成“Opportunity of China”(中国的机会)、“Opportunity of Creativity”(创新的机会)。

  每变换一种组合,就多了一层含义,也赋予了东方富海更多的想象力。在深圳的一隅,那方简洁大气的办公室里,陈玮带领着这家公司,诠释着关乎信任、关乎专业、关乎创新的所有意义。

  冲破窄门

  以会计为半径,度量投资;从会计老师到创投掌门人

  任何一个行业中,必定会有这么一到两个让人想到就很兴奋的大师级人物,他们远远地走在前面,背影缥缈而伟岸,让懵懵懂懂的后来者不乏追随的勇气和梦想。

  在投资界,陈玮算一个。

  很大程度上,不只是单纯地因为东方富海为LP、为投资的企业创造和实现了多少经济回报,而在于这家企业在整个民营创投发展史中,所提供的样本价值—前瞻性、唯一性与难以复制性。

  作为目前国内最老资格的投资人之一,陈玮其实是“半路出家”,从事投资的时候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从兰州财经大学会计专业毕业后,陈玮先是留校当起了一名老师,随后在厦门大学完成了博士深造,师从中国会计学泰斗葛家澍教授。尊师重教十余载,也凭借专业的学术造诣,成为了甘肃省第一批跨世纪学科带头人。

  然而外表儒雅的陈玮,骨子里却有着些许的不安分,1999年他从荷兰Nyenrode大学访学归来后,毅然决然地告别了讲台,只身南下,来到了金融创新最为活跃的深圳。

  回忆起这段华丽转身的经历,相比很多媒体按上的“弃文从商”标签,陈玮觉得,实际上是自己的边界在延展,没有放弃什么,只是以会计学为半径,走得更远了。

  “在很多人印象中会计就是讲究平衡、勾稽关系,但实际上会计已经深入到企业运营、管理中了。”会计、教师这两个职业对于陈玮进入投资而言,可以说是浑然天成的助翼,“投资要讲究资产负债、权益资源的管理,收入成本的配比,长短期结合,这些最底层的专业就是会计,但因为长期做老师,就会有一个更宏观的角度去应用会计,它更多是一种思维,而不是一种工具,而且教师的职业让我更容易厘清自己的投资逻辑与投资理念,这是非常重要的。”

  来到深圳的陈玮,遇到了他投资生涯的“伯乐”—当时深圳创新投的总裁,阚治东。或许是陈玮身上为人师的稳重感,或许是他丰富、专业的会计经历让他能无缝衔接投资尽调,阚治东面试了陈玮后,二话没说就向他抛去了橄榄枝:“你来吧。”

  阚治东是陈玮进入企业的第一个老板,也是陈玮做投资这么多年唯一跟过的人,他身上的正直大气,时时刻刻保持的职业精神以及极强的原则性与商业敏感,深深地影响着陈玮。“我自己创立东方富海的时候,也始终秉持老阚灌输已久的开放、透明与职业精神。”不论是东方富海深圳、北京还是上海的办公室,都是以玻璃为主的简约透明格局,陈玮甚至因为阚治东常年的正装习惯,也要求所有东方富海的员工西装革履,以时刻体现自身的职业素养。

  当然,这两人最像的地方,应该是对商业的同样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对局势的精准预判。

  其实,1998年开始,随着新浪、网易、搜狐、亚信等成功在美国上市,中国掀起了第一波投资浪潮,包括软银、富达、IGD在内的美元基金开始在以TMT为主的领域里叱咤风云。

  中国出现真正意义上的PE相对较晚,虽然1999年,国际金融公司(IFC)入股上海银行已经具备了PE的雏形,但业内多数还是将2004年新桥资本12.53亿人民币从深圳市政府手中收购深发展银行17.89%的控股股份,看作是拉开了中国PE市场的序幕。由此发端,很多相似的PE案例才接踵而至,中国PE投资市场渐趋活跃。全球主流的私募股权基金也纷纷进入中国,包括美国六大私募股权巨头凯雷、黑石、KKR、贝恩、TPG、华平等。相应的,中国本土也出现了鼎晖、弘毅、中信产业等拥有强大国有背景和资源的本土的PE。

  但当时盛况下的中国投资行业,外资投资机构(美元基金)是绝对的主力,而中资投资机构(人民币基金)也就只有国有背景基金可以勉强撑撑场面,而中资民营背景的机构在PE领域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中国资本市场的政策,也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从A股股权分置改革开始,中国本土的人民币股权投资基金进入了快速发展的阶段。一方面,上市公司股权分置改革基本完成,中国股票市场二级的高估值使得A股成为国内公司青睐的上市平台,股权投资基金的退出渠道畅通,而内资股权基金在A股上市中具有本土优势,使得内资股权投资基金发展迅猛。

  也正是在这个风起云涌的资本时代,陈玮决定离开深创投,创立东方富海,成立国内最早一批民营背景的PE机构。

  做出这个选择,像是一种历史必然,时间的齿轮刚刚好行至此处。陈玮坦言,这样的时间点,早一步欠缺市场,晚一步错过机遇。“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PE在美国三四十年了,但是在中国却只有二十年时间?”其实这就是环境使然,“创业投资=资本市场×高科技,这两个因素缺一不可,都具备的时候才适合开始有创投。”

  对于陈玮来说,他希望能在一个初萌芽甚至野蛮生长的资本市场里,建立起一种规则,也因此,东方富海成了中国第一个“5+2”基金的机构,真正地像美国同行那样,做一只标准的综合型基金,每期只管一只基金,做完再融下一期,相当规范,对比当时中国不少基金公司同时管理着多只基金来说,避免了基金之间存在的利益冲突。

  沐“光”重生

  “失败是最好的老师,所有的成功都会随着时光流逝,变成过眼云烟,只有痛苦的失败深入骨髓,得以永恒。”—陈玮

  投资是个充满了遗憾的残缺美学,焦虑、后悔、纠结,大概是做投资人绕不开的三种情绪,投错了,会懊恼投多了,投对了,又悔当初投少了。

  陈玮说,头上的白发都是做投资这些年长出来的,叫做“PE灰”。

  创业维艰,陈玮也不例外。

  大概真的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说法,东方富海的发展也是一波三折。创立至今也经过了几次生死劫:两次大小金融危机,几波资本市场变革与IPO的开闸关闸。

  2007年,东方富海开始募集第一期基金,不多久,那场至今记忆犹新、波及至今的国际金融危机便开始席卷全球,中国经济增速快速回落,IPO暂停、股票大幅度下跌,出口出现负增长。

  虽然当时为了预防中国经济硬着陆危局,政府推出了4万亿的促增长计划,但这4万亿主要投到了铁路、公路基础设施上,也就是所谓的“铁公基”,经营状况出现各种滑坡的民营行业或者企业主并没有得到太多改善。

  东方富海的LP原先承诺的9亿元募资总额,最后也萎缩到了3亿元,募集规模的萎缩意味着第一期基金的管理费将会大幅度缩水,原本一年1800万元的管理费收入,现在一年600万元,但员工没有少,向前迈进的步伐也不能停滞,“那时候,我觉得公司都快完了,虽然LP和我们有协议,但这样的环境下真的给不出钱了,我们能怎么办?”陈玮说,那个时候真的是硬着头皮上。

  虽是“硬着头皮上”,但第一期基金,就投出了一些好企业。仅广田股份(后更名为广田集团)与星源材质两个项目的投资回报就超过8亿元,为基金带来了超过基金全部投资本金两倍多的整体回报。此外,超华科技、华伍股份、信维通信等项目也为投资带来了数倍的回报。一期基金即使募集之初遭遇坎坷,但最终业绩在同期基金中表现得非常亮眼。

  一期基金稳健、优异的表现,也奠定了这家本土PE在之后十年快速发展的基础。

  在天津于2006年起出台一系列鼓励PE注册的优惠政策后,东方富海第二期基金2010年在天津设立,募集到了近8亿多元。由于前两期基金的口碑效应,加上整个行业的回暖,2011年,东方富海第三期基金的募集目标规模提高到15亿元至20亿元,认缴额达到30亿元,最终规模定在25亿元。短短3年时间,东方富海累计募集基金规模就从3亿元跃升到了45亿元,也逐步奠定自己在整个投资圈内的地位。

  然而,就在提速前进之时,东方富海遇到了“黑天鹅”,也成了目前媒体公开报道中,唯一一次出现的负面新闻。

  2011年,由于市场需求萎靡、原材料及组件价格大幅跳水以及欧债危机等诸多负面因素影响,光伏业突然变天,行业全面亏损,东方富海投资的四个光伏项目,都不同程度地亮起了风险预警的“红灯”。

  “在这之前,我们投过顺风光电,不论从单个项目的回报率或者是对于光伏行业的信心,我们都判断当时对于光伏项目的布局应该没有问题,没想到在行业最火热的时候,会出现尚德这样的事情。”东方富海旗下3只基金下注光伏行业,近3亿元的投资面临系统性风险。压力不言而喻,困难是接踵而至。所幸在行业回暖后,通过项目团队的努力,2016年底东方富海三期基金在光伏行业近3亿元的投资已基本收回本金。在遭遇“光伏之殇”的情况下,三期基金25亿元的投资本金也已全部超额收回,成为同期市场上收回投资本金最快的基金之一。陈玮和他的团队在巨大的压力前,再一次通过了考验,没有辜负投资人的信任。

  而作为东方富海的掌门人,在面对“光伏之殇”后,除了挽回投资,他思考更多的,也更为敏感的,是事件背后的原因以及如何避免这样的风险再次降临到东方富海身上。

  唯有冷静客观,方可破局而行。

  在经过与团队仔细复盘后,陈玮警醒,所有主客观失败因素的背后,归根到底是东方富海做了不擅长、不了解的事。因为盲目追逐Pre-IPO项目,所以承担了异动的风险。

  市场好比盛宴,每个行业都有佳肴出品,但并不是每一家投资机构都能尝遍所有美味。陈玮将2011年的“光伏波折”看作是东方富海蜕变、重生的里程碑,“阵痛”后,他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充满诱惑与陷阱的市场,企业与机构的一次赢利可以是侥幸,连续两次可以是巧合,但是连续三次就必须依靠稳定、成体系地精细化运作,东方富海需要找到自己的投资逻辑,需要建立独有的商业模式,需要在大潮大浪中依然看得见既定的方向,作为创始人,陈玮决心改变东方富海的商业模式与组织架构,在战略上进行重构,战术上进行调整。

  转型、突围,势在必行。

  基金专业化,服务平台化

  
香蕉可能人人爱吃,但榴莲只被特定人群喜爱并且欲罢不能。所以我们宁做榴莲不做香蕉。—陈玮

  2013年,陈玮决定东方富海从原本的综合性基金转型成专业基金,并随即定下了一个信条:“在投资上需要做减法,在能力上做加法。”并且通过一系列剥离与整合,建立起属于这家机构新的生产函数与利益分配机制。

  经过几番梳理:分析过往的投资案例;依据东方富海投资团队自身的投资服务能力,最终放弃了农业、消费等方向,形成了与东方富海“基因”相匹配的信息技术、节能环保、新材料、健康医疗、以及影视文化的“4+1”的投资方向。建立起各项专业基金,每只基金的规模在5亿至10亿元,并且投资阶段前移,以A轮、B轮为主要阶段,提前挖掘储备项目。

  与此同时,陈玮确定了一个有趣的基金定位:“宁做榴莲,不做香蕉”,通过服务平台化来实现优质的投后增值服务。陈玮解释道,香蕉可能人人爱吃,但榴莲只被特定人群喜爱并且欲罢不能。东方富海也一样,不追逐热点,不再盲目追求项目规模与数量。与其大而全,不如小而精。陈玮要将东方富海打造为服务更加垂直、更加专业,更具特点的投资机构,形成以PE投资为驱动的,服务于中小型创业企业的平台,围绕被投企业打造一个生态圈。

  东方富海通过投资厦门天健咨询、富海融通保理公司、富海浙银资本、富海民享等平台型企业,为被投资企业提供专业的会计咨询、财务管理、债权融资服务和以上市公司为主的资本服务以及针对LP的专业化财富管理服务。此外东方富海还与厦门国家会计学院合作开设了OFC企业战略与财务管理1+1提升班,为被投企业家教授非常实战的企业战略决策方法和财务管理思维模式。陈玮坦言,作为教师出身,东方富海办学,既是业务所需,也是情怀所致。

  机制在前,投资在后

  我们不一定是最赚钱的,但我们是一直赚钱的。—陈玮

  谋定而后动,除了基金专业化与服务平台化的结构化调整,从内部机制上,陈玮也不愿意墨守成规,他坚信,在创业投资这个人才密集型的行业,好的机制也是竞争力。

  深思熟虑后,他开创先河地对合伙人制度进行了创新。陈玮增加了合伙人的层级,将原本的一级合伙人变为三级合伙人制度,使得越来越多的优秀人才能够在投资团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形成了合伙人的梯队建设。在这套体系里,人才明确了自己定位也看清了上升的通道,活力自内而生。

  包括马云、柳传志在内的诸多企业家都坚定地认为,职业经理可以共创、共享但是没有共担,简单说,就是可以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一旦遭遇巨大的变革,职业经理人随时可以抽身脱离,这就让整个企业变得被动孤立,在投资领域犹如是。

  所以看似管理混乱、扁平的小米其实在内部采取了背靠背信任以及相互投资渗透的原则,使得这种利益的捆绑与执行的效率相当高。而陈玮也选择将原来金字塔式的组织结构变得扁平,提前规避了东方富海逐渐发展后由于团队扩大可能产生的科层制、全责化的风险,将正在变得庞大、冗余的战车,拆解成为诸多拥有各自武器的精锐部队,承担项目募、投、管、退每一个步骤上最大的收益与风险。

  陈玮在东方富海建立的这套以专业基金为主的投融资管理体系,各个基金合伙人从基金的募集、投资、投后管理、退出甚至是投资人关系维护上,都要全产业、全流程的负责,陈玮相信:只有募过资,切身感受到投资人的信任,了解募资的不易,花钱时才会手紧,投资时方能审慎,管理时才能尽心。同时,随着基金专业化的转型,投资决策也逐步下沉,“让听见炮声的人做决策”,专业基金团队拥有更大的自主决策权,同时也相应的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谁的孩子谁抱”,通俗易懂的话背后,是陈玮力主变革的深层逻辑。转型后,东方富海专业基金更加自主灵活,更加垂直专业,更加用心尽责,相应的回报也是显而易见:东方富海目前总共管理着超过100亿元的基金,且做到了每一只基金都在赚钱,这是令陈玮非常骄傲的地方。

  “虽然我们走了很多的弯路,失败的案例可以讲两天,但我们同样投资了非常多可圈可点的好项目,这是令我们非常欣慰的。也正是由于我们这种内驱性的机制变革和创新,加上团队的辛勤努力,扎根行业,挖掘好项目,使得我们在这个行业里能够分得一杯羹了。”陈玮坦言,2013年以前,基金专业特点还不够明显,但接下来,东方富海就会好比一个象限,将以专业化、平台化为两根轴线无限延伸。“我希望我们所有的专业基金都是国内的行业翘楚。”

  “小气”又慷慨的投资人

  
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墨子

  11年来,近300个已投项目、超过60个项目成功退出,近40个项目成功上市,让东方富海在投资圈一直被誉为最高效的团队。

  盛名之下,陈玮却直摇头,他未曾觉得东方富海是一个如何高大上的机构,相反,BAT、新美大、京东、滴滴出行等几乎家喻户晓的独角兽项目背后,其实都没有东方富海的身影。

  他并不避讳地说,媒体总是习惯性报道和关注,被投项目回报多少倍,挣了多少钱,好像行业都鲜衣怒马似的,可事实上,光自己投资失败的钱,可能比一些小基金总量本身都多,错过的独角兽也不在少数。

  “大概对于投资来说,‘错过’是必不可少的一种残缺美吧,说起可惜的项目,其实真的不少,错过IPO项目的就十几二十个了,”陈玮思索片刻,“最心痛的大概就是与沪江网失之交臂。”

  2009年,东方富海与现在的互联网教育巨头沪江网就有过交集,当时的沪江网正在寻求A轮融资,估值1.2亿元,基金团队已经基本谈妥,投资3000万元,占股20%,按照当时的投委会规定,7个委员中5票同意就行。

  “那时在线教育还没有起来,对于我们这些老同志来说,大家有些看不懂,我们都觉得互联网化在线教育未来一定是方向,但还很远,对互联网的理解并不够。而且还有一个就是我们当时最后一次和他谈判的时候,伏瑞彩因为加班加感冒晕倒了,我们就有一些犹豫,很多细小因素汇总,最后就卡在了4票,没能通过。”

  陈玮说健康因素只是很小的一个插曲,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对互联网的理解不够,错失了这个原本可以实现百亿回报的项目。

  这可能也是PE投资和风险投资的显著不同,前者要求少犯错,而后者则是需要通过独角兽项目赢得自己的品牌声誉。

  墨子说过:“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陈玮信奉,投资就是投人。很多做投资的会习惯性天天审材料,希望从一大堆的数据和信息中判断这个企业的价值,但有时候现场体验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最直观判断创始人怎么样。

  陈玮此前投过一个精密轴承的团队,从A轮进入一直到C轮,几家机构陆陆续续投资了2亿元,虽然目前项目还没有最后清算,但处于举步维艰的境况,近期正在进行重组。“项目本身没有问题,核心是创始人管理理念的问题,企业始终没有形成一个Team。”老板单打独斗终究会出现一些问题。

  陈玮感叹,做投资这么多年,像是在练相面术,“投资就是投人”,一笔好的投资首先基于投了对的人,陈玮总结,一个优秀的创业者应该对成功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能够忍受孤独,能够容人纳己,有大的格局还要有领袖的气质和口才,甚至为了梦想会偏执,能够独断但又能保持冷静和客观。

  早些年,陈玮在微博上的自我介绍是“不做送钱的天使,就做吃钱的魔鬼。”意在表示,东方富海并不是一家随意出手的机构。从投资率来看,的确不高,通常看上几百家,才投其中两三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很小气的。”陈玮只愿意投钱给“真正的创业者”。

  陈玮的心中,有一个理想画像:应该是一个年轻、充满激情的、渴望成功的人,在一个对的领域,勤奋执着地做一件事情。“你会看到一个创业者他眼中流露出对成功的渴望超越了挣钱,或者他对设计的一个商业模式和技术有无限执着,让人会觉得把钱投给这个人,即使失败了都无所谓。”

  酒仙网创始人郝鸿峰就是这样一个理想创业者。

  2011年,陈玮第一次见到酒仙网创人郝鸿峰,真实、热情、勤奋的样子便吸引到了陈玮。“我始终觉得卖酒是一个相对传统的行业,但是他能够以他对行业的了解成功说服我,比如,为什么选择白酒来切入,为什么判断中国人对白酒的消费和兴趣远大于其他酒类,以及为什么要把酒搬到互联网上去,”郝鸿峰摔过跟头,对于酒仙网的成功有着极大渴望,这些耀眼的闪光点无一不吸引着陈玮,“其实酒仙网也走过弯路,比如建立半小时快送体系,最后发现不能实施,在我看来,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成功方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重要的是你可以经常地变化、不断地迭代,有很强的学习与适应能力,而不是固步自封。”

  不过,陈玮也不总是那么“小气”。

  2012年,向来不做“天使”的陈玮,力排众议投资了一家研发压力触摸屏的高科技公司,创始人从美国摩托罗拉研究部回国,是第一代压力触摸屏的发明人。陈玮非常看好这项技术,觉得未来极有可能取代如今的电容屏,“我很看好这个技术,但产品还太初期,他想去湖南创业,因为当地政策优渥,于是当下就决定,投1600万的‘天使’,让他留在深圳,依靠这里的产业链,快速发展。”只是,因为市场前景并不明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始终没有找到机构或者产业公司愿意参与孵化这项技术,陈玮前前后后又追加了几笔投资,在四五年的时间里,东方富海持续帮助企业,与创始团队一起忍受孤独,直到项目逐步成熟。

  转机出现在2015年,苹果开始推出压力触摸屏,技术本身开始慢慢受到三星、中兴通讯、Google等关注,并持续有资本进入的时候,陈玮才算是松了口气。

  回忆这个项目的投资历程,陈玮感叹,除了资本、业务上的扶持,帮助一个科学家逐步蜕变为企业家是漫长而艰辛的,也是最有成就感的。

  在东方富海内部,陈玮有三个不投

  1.没有走完成流程的不投。为了避免人为的原因,应该看到的问题没看到,应该做的没做到,这个规定动作,程序化的工作必须要做完的。

  2.对团队没有影响力的不投。投资就投人,如果对这个人没有把握,和他之间成不了朋友,对他没有影响,那这种人现在难受,以后会让人更难受,所以投资的前提一定是理念一致,能够沟通。创业者想做的事情也是基金喜欢的,不然外界诱惑太多,很容易就干着与主业无关的业务。

  3.价格太高不投。经济最核心的就是成本和时期,再好的东西价格贵了也不好。

  “军规”背后也暗合着东方富海的DNA与投资理念。在去年十周年庆上,陈玮提炼了公司的三个基因:安全、发展与创新。

  “公司初创没有负担,必须有冲劲,去接受这个市场的检验并且开辟自己的天地,但现在我们的管理规模加上并购基金已经超过200亿元了,公司的稳定性就显得尤为重要。”陈玮常对团队强调,东方富海不是最赚钱的,但是一直赚钱的,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稳、要安全。“我们开始运作专业化基金后,二期基金一半以上都是机构投资人,以往都是个人投资人,机构更看重基金的稳定性、可预测性、以及收益的减少波动性,所以安全是第一位的。”对于PE来说,风险承受能力几乎是零,一旦一个项目出现问题,就可能功亏一篑,“我们所谓的安全小到防火防盗,大到政商关系,是一个比风控范畴更广泛的层面。”

  稳健的同时,陈玮也希望这家走过十年的公司,能够永葆发展的眼光与创新的动力。“任何企业都是不进则退,把握住中国股权投资发展的趋势。PE在中国还太年轻,投资手段太少,许多东西需要探索与设计,创业者在创新,资本市场在创新,我们如果安于现状,就会看不到中国经济最活跃的一部分,从而错失很多机会。”

  最幸运的1%

  若你是最幸运的那1%,那你需要考虑考虑为剩下的99%的人做些什么—巴菲特

  在很多人心目中,陈玮是那个最幸运的1%。

  他自己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东方富海的名字就未曾缺席过各大评选榜单。陈玮授课的学生每次都会在微信群里转发这些信息,陈玮并不愿意拿这些去讨得什么名声,甚至还会私下和学生说,不要做这样的传播,“获奖只是对我们的鼓励和鞭策,”陈玮认为,一个好的GP是靠品牌信誉、专业能力、赚钱效率3个东西吃饭的。“好的GP不仅能够吸引好的项目,也能吸引来好的LP。”

  在他给自己制定的标准里,需要至少经历两个基金周期,才能够看出一只基金的DNA与特质,如果以东方富海的5+2基金的时间来算,7年一个周期,也就是说,要经过14年的时间,基金业绩的表现才属稳定。不然,任何单一项目、或者单只基金的好坏并不能说明问题,而中国大部分的GP目前都还没有经过这个检验期,若是按国外的标准,10年一个周期,那么几乎所有的中国基金GP都没有经历过完整的两个基金周期,谈成败、谈荣誉都还为时尚早。

  “我们这个行当,讲究的是老钱(oldmoney),每一笔投资都是带着投资人强烈的个人特质,既往经验,处事风格与思考逻辑在其中的,”陈玮坦陈,如果十年后再回头看,若是依旧在前十位,那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时候。“至少现在,别人眼中的东方富海,比真实的样子更好一些,实际我们还有很多努力要做。”

  陈玮到现在还是会回想起2012年,东方富海募集美元基金时的场景。“我们当时的逻辑是美元基金在外,退出在国内,不像别的美元基金,两头都在外,每天高强度地见LP、开会、讲演,最后也没有募到一分钱,停止了美元基金的计划。”他坦陈,这种遗憾让他清醒,中国的GP还没有能够进入美元主流LP的视线中。撇开IPO停滞这样的客观原因,当面对那一群老江湖LP的时候,好口才、好的过往业绩,到底赚了多少钱都变得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是否经历过足够长的基金周期,来证明自己的稳定性与机构化水平?来证明自己团队的成熟度与投资逻辑的正确性?

  陈玮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些质疑的时候,东方富海不行,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做好准备。“我还是会想尝试,未来也有可能再次推进,但目前还不行。”

  如果把中国的PE投资分为三个阶段,2005年实现全流通以前,股权投资以抢IPO项目;第二阶段就是以创业板为标志,投资以科技企业、民营企业为主,注重以科技驱动,追求项目的成长型红利;但如今迎来的第三个阶段,面对的情况则复杂很多,中国经济模式要转移,原来的债权思维向股权思维转变,需要用股权来改善中国经济的结构,用股权投资来增加增值服务的方式、提高企业的价值,方能赚钱。“很容易赚钱的时代过了,现在考验的是机构为企业综合服务的能力,为经济转型提供服务的能力。”陈玮说。

  陈玮希望未来的东方富海能够更专业化、更平台化,让更多年轻人带着枪炮冲锋在第一线,他愿意给到一个舞台,提供一个机会,甚至是打破现有的4+1架构。“虽然现在我们不投消费品、现代农业、房地产,但只要这样的专业团队能够起来,我们也同样可以成立房地产基金、农业基金。”陈玮觉得,以前这个行业是钱多、人少、年龄大,但现在一轮轮风口下,直播、视频、自媒体,这些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说东方富海好比是一个插件,只要彼此接口能对上,像USB一样,能够相互匹配,那么就有彼此成全的可能性。而他则会更多退居幕后,开始做一些更战略与研究层面的规划与打算。

  比如,将东方富海对投资人的服务、LP的服务进行再挖掘、再梳理为投资人提供更加专业的服务,重新复盘过去投资的所有案例,去教给更多的人,通过自己的讲课或者研究成果能够对这个行业有贡献、有启示。“从整个大环境来看,还有很多问题值得研究与探讨,比如对PE的审核制度、税收制度以及IPO政策。”陈玮坚信,企业的股权流动是“天赋企权”,他期待中国的资本市场能够从顶层设计开始形成合理的,有利于中小企业股权流动的机制。“从新三板提高信息披露、提高流动性开始,增加整个证券市场的流动性,不要让IPO成为一门生意,有进有退,才能拥有一个合理、健康的市场环境。”

  当然,陈玮还会继续拿起画笔。去年东方富海十周年庆典上,他的3幅“处女作”,拍得近1000万元的爱心善款,陈玮的目标是画够100幅油画,通过拍卖为东方富海的关爱基金,募上1亿元的善款,通过这个慈善基金去关爱身边的人,在“不冠名、不宣传、不走远”的三不原则下,关爱基金已资助贫困生、白内障患者、重疾患者近500人。“我们有今天,并不是父母权贵或者天赋秉异,而是一个个LP和创业者给我们的信任,我们施与别人的,远比我们得到的少多了,我也希望能通过帮助身边有困难的人,传递正能量,传递好运气。”

  棋行中盘,作为棋手,陈玮始终清楚地知道东方富海的价值生长点会在哪。对他来说,要让这家机构,时刻保持着这种机敏与开放,秉承着爱与分享,去走向下一个、甚至更多个10年。

  在记者结束采访后的不久,7月14日起全国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将重点放到了加大金融对于实体经济的扶持力度,提高直接融资比例以及完善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建设上。趁着这股政策的春风,我们期待本土的创业投资机构能够越走越好,发出更多的光和热。





发表评论

最新评论
 
 
热点文章
浏览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