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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冶中:“梁稳根的儿子不好做”
      时间:2013-04-02 10:48

  “父亲笼罩在我身上的光辉太大了,很难超越――但又T须超越――否则我算什么?”

  从长沙市区开车到三一集团总部需要四十分钟,沿途经过“三一大道”和“三一路”,最后就能看到大片的厂房、办公楼和变形金刚一样的吊臂泵车,太阳一照,远处正在施工的脚手架变得刺眼。

  这个商业王国还在扩张,而梁冶中要到很晚的时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未来可能“不得不”继承它。

  拧巴的小梁总

  梁冶中是三一集团董事长梁稳根的独生儿子。2006年夏天,梁冶中从英国华威大学计算机管理专业毕业,进入三一集团工作,历任车间调度员、财务本部副总经理和团支部书记。他今年24岁,他的秘书和他同年,叫他“梁先生”。更多的人叫他“梁总”,要是梁稳根也在场,就叫他“小梁总”。

  “我不喜欢人家叫我梁总。梁总,那是我爸。”他说,“可我也得用用这个身份。既定事实,改变不了它,就利用它。”

  梁冶中现在使用的是爸爸以前的办公室。房间很大,挑高得有4米,但是有点空,办公家具也是老旧款式。他说有时候坐在这“觉得特紧张”,好在可以抽烟。桌上有他一周的日程表。这天是2008年8月21日,礼拜四,他上午有3个会,分别讨论财务本部的工作安排、近期外汇风险管理和未报废物资的处理。下午机动安排,可后来也被他爸拉去开会了。晚上接待《中国企业家》的记者。多亏有记者来,他才去了那家叫做“灵魂”的酒吧,聊了5个小时的天,还喝了3瓶红酒――这地方他两年没来过了。

  不要说泡吧,他现在连游戏也很少玩了。“还打什么游戏呀,每天就是上班。上班,那可够呛的。”他甚至说,在三一这么一个重工企业,他每天两点一线,都很久没见着什么女孩儿了。桌上还有一张废纸,上面有些涂鸦和划得乱七八糟的字,只有六个字看得清楚:“开会,开会,开会。”

  这样的生活,梁冶中已经过了两年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墙上有一张世界地图,他比划着告诉我们,上面有哪些国家他留学时都去玩过。刚工作的时候老失眠,梁冶中给自己安排过一次“往世界极东处”的旅行。路线是泰山-曲阜-海南-秦皇岛-天山-西安-都江堰和岳阳楼,结果半路到秦皇岛就接到他爸的电话,“说要开会,就回来了。”

  直到现在,梁冶中还是经常失眠。“梁稳根的儿子不好做。”他说,“有时候觉得,他笼罩在我身上的光辉太大了,很难超越――但又必须超越――否则我算什么?”

  减少的不只是玩乐时间。梁冶中喜欢赛车,有一辆黑色路虎和一辆改装车,可这爱好在和他爸的一番交谈后也放下了。“他说,一个男人到最后,看的是你说出的话是不是更深刻、更有道理,男人的成就在这里,而不是一些生活上的追求和兴奋感。”

  梁冶中已经“被心甘情愿地拧巴成了不是韩寒的样子”。他和他爸一样,也长年住在简陋的公司宿舍里――只有这样才赶得及每天早上七点半上班。他对物质享受也不怎么讲究。身上的西服虽然是G&H,英国名牌,但并不合身,是他到北京参加团代临时买的。手上有块欧米茄,不过他很乐意告诉大家,这表是他拿自己的工资买的。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多的现金是500万,却不及高中第一次“截获”一万块压岁钱的兴奋――“怎么花也花不完,也就是放学去吃吃肯德基。”

  据说梁稳根是个除了工作没有个人生活,只爱好散步、爬山和开会的男人。现在,连梁冶中自己也意识到,他和他爸越来越像了。

  “80后是选取的一代。我这两年一直在做选取。选取自己的价值观和要遵循的理念。或者说大一点,选取自己将来要走的路,以什么样的姿态走这条路。”

  两年的工作经历并没有带给他现成的答案。不久前爷俩还有一番争论。按照原计划,梁冶中在回国工作两年之后将继续求学。父亲希望儿子在国内念MBA,儿子则举棋不定――想去清华北大看看,又想去美国,毕业之后就可以去很牛的公司工作――除了三一,他还没在别的公司干过。“说三一好,那都是人家告诉我的。”

  不过最终还得要回来――梁冶中非常清楚。有时候他也跟秘书发发牢骚,说恨不得有个兄弟,宁可把企业让出去,自己也好减减压。不过这不过是半真半假的调侃罢了。他爸有一次也半真半假地说:“人家有的兄弟还争宠争权呢,我给你机会你还跟我发嗲。”

  被安排的人生

  作为一个接班人,梁冶中的人生是从2000年开始的。这一年,梁家在岳麓山边买了三千块一平米的别墅,16岁的梁冶中从乡下奶奶家搬到长沙念高中。从这一年开始,梁冶中被安排旁听公司的董事会。“16岁还好,我还知道9岁(就旁听)的呢。”他说,“后来留学的时候,每年寒暑假都回来,也没闲着,都在公司,就一件事,听会。”

  “有的大企业开董事会,谁都得听着。可这里谁都可以打断董事长的话,谁都可以争论,谁都可以吵架。这么好的经营氛围和持久性的团队是我最羡慕我爸的地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老婆一起的时间都长。我也期望有这样的团队。”

  当年,梁冶中倒是听得不烦,但也没当真。不过,8年以后,梁冶中体会到这项安排的好处。“我等于在进公司之前就接受了8年的战略思维培训,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举足轻重的。等到我开始工作的时候,很多步骤就可以省略了。”

  人生的第二项安排发生在两年后。高三时,妈妈告诉他,家里打算送他到英国念书,半个月后启程。18岁,一觉醒来,他接受了“既成事实”。第二天,他告诉女朋友出国的消息。出国一年后,他们分手了。“反正我也不是善于规划自己的人。我生活里每一次变化都是被安排的。这有什么遗憾和不满的?就这么过呗。”他说,“反正我也扛不过我爸,因为他说的后来都被证明是对的,我不能自己骗自己呀。”

  他坦言,“我这人没有明显的叛逆期。我自己的意识和兴趣始终没有挖掘出来,都是我爸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当然我也想过别的选择,可我体育不好,不会画画,也唱不好歌,我能干什么去呀?我不跟家里较劲。你说私奔,能奔哪去呀?”

  在恋爱这件事情上,梁冶中的宿命感尤其强烈。他后来还有过几次恋爱,不过都没有下文。他喜欢看帝王题材的电视剧,每每觉得家里是在“选太子妃”,“他们不在意你身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意这女人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孙子。就好像康熙选择雍正是因为乾隆一样。”他说,“这对于一个家族企业来说非常重要,我也特别理解……但是有的感情就像水晶那样纯洁,你真不忍心打破它。”

  其实梁稳根挺为儿子的恋爱问题着急的。有传言说,他曾经放话,有谁能给儿子介绍个靠谱的女朋友,奖励100万人民币。

  他也曾经很严肃地找儿子谈话,说你找女朋友积极一点嘛。儿子就很委屈,说,“我怎么积极啊,一次整俩?”

  有时候儿子看到爸爸的白头发,“也特别想结婚成家,早点把这问题解决了”。但“代沟是信息不对称和价值观不对称造成的。信息不对称好说,我一解释他们就能明白,也是过来人,知道现在谈恋爱不是他们过去搞对象的概念了。可是价值观就不好说了,很难让他们明白恋爱和结婚不是一回事。”

  白天,梁冶中说他坦然接受父亲的塑造。“谁的价值观又不是被父母塑造的呢?我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概念:一个做大事的人,要判断的是一个事情对你的好坏,而不是你喜不喜欢它。要服从大目标,很多个性就必须被打磨掉。”

  到了晚上,在酒吧里,他喝了些红酒,看着窗外的夜幕说:“我压抑过、郁闷过、彷徨过、难受过,但是我的选择一直都是慢慢地去接受它,而不是挣脱它。这是一个彷徨的过程,我现在还是在这个过程中。”说到底,他别无选择。“我的人生是被别人左右的,所以我的压力不是来自自己,是来自别人的期望。这种压力是我的宿命。”

  “别人”不只是父亲。梁稳根手下的“八大金刚”,都是看着梁冶中长大的。“现在,他们也都在看着我。”梁冶中说。

  在他的办公桌上,除了一份合同和一份拆分计划,还有一张家庭合影:梁冶中坐中间,左边是他妈妈,右边是他爸爸。这是去年夏天他的23岁生日宴会,一家人吃了顿饭,三一集团总裁唐修国的爱人李阿姨给拍了这张照片。这也是一家三口多年来惟一的合影。

  如今看起来,这照片不仅是温馨的暗号,也是自我鞭策的证明。

  “帝王之子”的困惑

  一个“富二代”的自白

  我对他们那一代的理解有个过程:从觉得很神奇,到觉得也就那样,到觉得真是不容易。等到我自己亲手来做,才知道那是一种非常人的睿智

  口述 | 梁冶中

  为什么说父亲的决策一直对我影响很大呢?是因为真觉得以后对我有帮助。我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他给我传承的一些东西,而且还老是在回味。

  中考的时候,我没考上全省最好的学校。这可被我爸逮着机会了。他说,你必须暑假在岳麓山上给我做一个月的和尚。我也没办法,理亏,就在庙里背了一个月的古文诗词。这段经历我受益匪浅。《长恨歌》、《琵琶行》、《古文观止》,都是那时候背的。现在还记得“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还有一句我挺喜欢的,“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我的QQ网名就叫“行宫月”。

  他是那种有话放在心里、特别“中国式”的父亲。他从来不会当众表扬我,不说我坏话就不错了――只有一次,我刚去英国的时候给他写了一封信,讨论“为什么中国人不像欧美人那样善于制造偶像、尊重信仰”。后来我知道,我爸在董事会上宣读了那封信,可能很兴奋,觉得儿子开始琢磨事儿了。

  其实我最想得到的就是他的认可。一方面,他是我尊敬的人,也是社会上得到广泛认可的人。另一方面,要得到他的认可真是太难了。

  有时候,我会给他写信――手写的信,不是E-Mail。就最近,我还给他写了一封信,说觉得自己是“帝王之子”――帝王,我爸有这气势。

  小时候,我很少见到他。一个星期能见一面吧,到了高中可能一个月见一面。反正自个有自个的事儿,他懒得理我,我也懒得理他。留学的时候,能两个月给他打个电话就不错了。唐总他们老劝我说,兔崽子,多给你爸打打电话呀。回国后,我俩基本天天都能见面,但从来都是这样的开场白:“爸,我觉得我最近有点问题。”然后两人就坐下来,有事说事。总之,从来都是说大事、工作上的事,生活从来不谈,绝对不会说。

  最近,因为开始了解他,我开始崇拜他了。其实我一直在试图理解他。我对他们那一代的理解有个过程:从觉得很神奇,到觉得也就那样,到觉得真是不容易。等到我自己亲手来做,才知道那是一种非常人的睿智。

  他有超乎寻常的自制力,简直不可思议。上大学时我看了很多名人传记,觉得只有林肯有点像他。林肯为了理想不断地暗示自己,自己就是做这个事儿的。当暗示的次数越来越多,就变成下意识和条件反射了。这是一种强大的意志力,我爸也是这样。按他的解释,他和他的同事们都有一种极其伟大的信念和理想,觉得这就是他人生的最终价值。有了这个以后,他能够让所有的事情服从于这个目标。他对于自己的追求简直有一种膜拜。

  时间长了,我和他的共同点越来越多,甚至有点心灵相通的意思。前几天我爸还劝我,不要老和朋友混一块儿。我就问他,你自己不也这样吗?你不也老和那些老朋友在一起?他一想也是。我们都不喜欢去论坛,不喜欢跟同行一起混。还有一次,我感叹那些没日没夜工作的人,我觉得一天就花几小时工作,只要效率高就可以了。我爸说,哎对,我也是这样。

  眼下,我跟他只有学的份儿――哪有没谈过多少恋爱就自称情圣的?但现在我也会给他一些建议。比如说,在车间工作一年以后,我觉得三一的管理方式太粗糙,跟他提过好几次,要注重信息化、量化管理,毕竟三一今后不只是要跟徐工竞争,还要跟世界竞争。他就老反问我:你怎么变成个量化主义者了?

  他身上也有些东西是我不会去学的――他不顾家。老爹长年在外头蹿来蹿去的,觉得有些事情妈妈做得是理所当然的……话说回来,谁的妻子好做呀?哪个成功人的妻子不受了很多委屈呀?

  有时候我看电视剧,我不看《金婚》,不看《奋斗》,看了也是添堵。我喜欢看帝王题材的――康乾盛世,雍正起个过渡作用。我们第二代也是这样,得要承上启下。雍正看起来是继承康熙,但其实他也做了一些改变。我觉得我也得做些改变――我想过在三一做些创业的事情,不过那也是我深造之后的事情了。

  (本刊记者雷晓宇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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