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活埋南京市民(资料图)
“京字第一号”证据(资料图)
南京是记载国耻之地,更是承载荣耀之地。
1937年12月,在日本侵略军屠城后的血腥恐怖的日子里,在离中华民国总统府不足千米的毗卢寺内,曾发生过两个普通年轻人冒死密藏日军屠城血证的感人壮举。当枪弹、刺刀、鲜血和惨叫声组成《屠城血证》的画面在银幕上放映的时候,今天的每一个中国人,又一次回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屈辱的往事!
一
生前居住在南京市四条巷的吴旋(原名吴连凯,1998年在南京去世),曾经为了保存一本内存16张照片的灰黄色硬皮相册,提心吊胆地度过了2000多个日日夜夜!
那年吴旋才18岁,为了谋生,他参加了“汪伪交通电讯集训队”。日本教官和政训员嘴里喊着“中日亲善”,却常常对学员们恶语中伤、拳打脚踢。吴旋和100多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白天学发报、学旗语、学架线,夜晚就睡在市中心毗卢寺内的佛堂里。
那天早晨,还没有吹起床号,吴旋就小跑着穿过绿竹掩映的小径,直奔后院的厕所。走进禅院低矮的茅房,他发现在砖墙脚下的茅草丛中,有一个灰蒙蒙的东西。
这是一本用硬纸装订的巴掌大的相册。翻开第一页,吴旋不由得毛骨悚然、头皮发涨:原来相册的右上角写着一个很大的空心字“耻”,“耻”字下面是一柄带血的刺刀,刀尖对着鲜红的心脏,心脏被刺穿了,鲜血淋漓!往后翻,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吴旋的心震颤了,他的手在发抖,连上厕所也忘记了。16张二寸半大的照片上,全是日本兵挥刀杀人、开枪打人、端枪刺人、挖坑活埋、奸淫妇女的惨象。照片上的日本兵耀武扬威地嬉笑着,而中国的男人和女人都低垂着头,面对侵略者的刀枪,木然地等待着污辱和屠杀。
他不敢再看了,他怕。照片上的情景,他记忆犹新。
吴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朝四周看了看,没有人,于是忙把相册塞进怀里,又用手在夹衣外面摸了摸,他的心跳得很厉害。
时隔半个多世纪,他才得知,原来,1938年1月的某天,经历了6周疯狂血洗后的南京城,刚刚恢复社会秩序。在“华东照相馆”里,年方15岁的学徒工罗瑾(2005年2月5日,因病在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逝世)在为一个日军少尉军官冲洗两卷120“樱花牌”胶卷时,发现其中有多张是日军砍杀中国军民与奸污中国妇女的照片。他激愤难耐,就偷偷多加印了几张,作为日军屠城的罪证保存起来。后来,他将这种记录日军屠城血证的照片积累到30多张。为了保存这些照片,他精心装订了一个小相册本子,挑选出16张血腥屠城的真实照片贴上去,并在封面上画了一幅图:左边画了一个深红色的心脏,中间画了一把刺进心脏的利刃,滴着鲜血,右边用红色写了一个空心美术体的、正方形的“耻”字,在字下面还画了一个问号。为了悼念死难的同胞,他又特地将心脏、利刃、“耻”字的四周勾上黑边。他当然知道私藏这些日军暴证的照片是要被杀头的,但为了将来有一天能用这些证据控告侵略者的疯狂罪行,为被日军杀害与侮辱的千千万万中国同胞讨回公道,报仇雪恨,他必须这样做!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本相册保存了两年。
1940年5月,17岁的罗瑾为了糊口,考进了汪伪政府的警卫旅直属通讯队,与吴旋成了同学。
罗瑾以为这儿较安全,就将相册藏在自己的床下。1941年初的一天,同在毗卢寺内培训学员的伪宪兵二团为迎接汪精卫来训话,在检查中发现了一颗来历不明的手榴弹,于是在全寺进行了大清查。罗瑾为逃避搜查,紧急之下在茅房的砖墙上掏空一个洞,将相册塞进去,糊上泥巴。岂料几天后发现相册竟不翼而飞。为了防止意外,罗瑾从此逃离南京,隐居在福建省大田县。
……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风声小了一些。1941年秋天,集训队的学员即将毕业分配。
还没有吹起床号,吴旋就起来了,他装作整理衣物,将这个相册塞在小皮箱的底层,上面是书和新买的衣服。吃过早饭,他来不及和同学们一一告别,便提着那只棕色的小皮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毗卢寺,骑上自行车到了通济门。这时,他的一颗绷紧的心才放松,他觉得自由了。
从此,这本血迹斑斑的发黄的相册一直藏在他的小皮箱里。有时夜深人静,他也会关好门窗,打开箱锁,从衣服底下拿出来翻看。这些照片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这个青年人的心。
二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8年浴血抗战终于获得最终胜利,全国各地立刻掀起狂欢的热潮。国民政府接到日本投降的正式电文后,蒋介石即电南京日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指示六项投降原则,并派中国陆军总司令何应钦接受日本投降。
8月21日,中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芷江,忽然成了世界瞩目的焦点。在这里,日本侵略军的降使低下了他那傲慢的头。上午,日方派出的洽降代表、副参谋长今井武夫等一行8人,从汉口登上一架漆皮脱落的专机,按照中国政府规定的路线前往湖南省芷江,这就是永载史册的“芷江受降”。
27日上午9时20分,在中国军队副参谋长冷欣(1987年2月6日,因心肌梗塞、肺衰力竭,于下午3时45分病逝于台北,享年87岁)中将率领下,国民党新六军157名官兵带着无线电台1部、指挥车两辆,搭乘7架美军军机从湖南芷江起飞,赴宁设立“中国陆军总指挥部前进指挥所”。
下午2时40分,飞机陆续抵达南京上空,为了让官兵们好好看看自己昔日的国都,飞机并没有马上降落在光华门外大校场机场,而是在南京城上空盘旋了三圈。据冷欣后来说:“当飞机到达南京上空,盘旋下降时,俯瞰南京全城,河山虽然依旧,却是满目疮痍……因此又想到总理陵墓,别矣八年,不知尚完好否?”
更加令官兵们感动的是,机场附近的居民见到阔别8年的中国飞机和中国军人,全都欣喜若狂,一齐拥向机场的外壕边,疯狂地挥舞着草帽头巾,向他们致意。一些农民甚至涉着齐胸的泥水越过壕沟,将自己准备的饭菜、水和新摘的玉米捧给每一位官兵,官兵们也不顾农民们浑身的脏水和泥巴,和他们紧紧拥抱。一些士兵流着泪说:“老乡,我们对不起你们,让你们被日本鬼子欺负了8年……”“老乡,我们来晚了……”
中国军队让日军降下了日本国旗和伪满军旗,南京全城升起了中国军队的旗帜。
冷欣等人下飞机后,驱车前往华侨招待所,当晚即在此设立前进指挥所。据冷欣回忆:冈村宁次曾表示“上将例不拜中将”,拒不主动会晤冷欣。经冷欣指示副官多次据理交涉,一直到深夜,冈村宁次才终于同意来拜。只此一点,足见日军的骄狂。
回到南京后,冷欣还去中山陵拜谒了孙中山先生的陵园。前进指挥所从8月27日成立,到9月9日上午9时许,中国战区日本签字投降仪式结束,前后存在虽然只有十多天时间,但却在与冈村宁次会谈、传达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命令,以及筹备中国战区日本投降签字仪式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
三
战争已经结束,对于战争罪犯,对于他们犯下的包括屠杀、虐待俘虏在内的种种罪行,到了用“法律之裁判”的时候了。1945年11月6日,国民政府在重庆成立了处理日本战犯的最高机构——战争罪犯处理委员会,由此拉开了审判日本战犯的序幕。从12月16日起,北平、沈阳、南京、广州、济南、汉口、太原、上海、徐州、台北等10个城市,先后都设立了专门审判战犯的军事法庭。
1946年2月15日,在南京成立的“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任命有“福建才子”美誉的石美瑜(1992年在美国去世,享年84岁)为庭长,王家楣为主任检察官,李波、徐乃堃、高硕仁、施泳等为检察官,陆起、李元庆、林建鹏、叶在增、李建中、龙钟煌、张体坤等人为法官,审判由中国驻日代表团引渡和从全国各地法庭移交的日本战犯。
4个月后,法庭改称“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石美瑜被蒋介石正式任命为少将庭长。
10月3日晚上,一辆黑色的囚车尖叫着驶入紫金山下的“国防部战犯拘留所”,从上海被押解到此的,是南京大屠杀的主犯、前日军第六师团长谷寿夫。神情沮丧、满面愁容的谷寿夫在走进拘留所的时候,居然向时任所长的文瑞华露出谄媚的笑容。这一瞬间的丑态,反映出这个曾经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屠夫对于中国人民的审判,其实是充满恐惧的。
谷寿夫是日本福冈县人,先后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和日本陆军大学。他曾作为军事研究生赴英国留学3年,出任过日本驻印度武官,长期在日本军界任职。由于他做事手段凶狠,效忠天皇,所以其军阶得以步步晋升,1930年任少将,出任日本东京湾要塞司令官,后又出任第六师团师团长。
1937年七七事变后,谷寿夫率第六师团从日本熊本出发入侵中国华北。同年12月13日,他又率师团从南京中华门攻入市区,开始了震惊世界的疯狂大屠杀。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官兼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1948年11月12日,东京军事法庭判处其绞刑,并于同年12月23日执行)对谷寿夫所谓的功绩大加赞赏。日军侵占南京的6个星期内,公然违反国际公约,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大肆屠杀城内放下武器的中国士兵和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达30万人以上,数以万计的妇女被强暴,全市三分之一的建筑遭毁坏,公私财产损失难以计数,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
1937年底,谷寿夫被调回国内,不久被任命为日本中部防卫区司令官,1939年9月转入预备役。1945年8月12日,谷寿夫再次被其主子重用,任命为日本第五十九军司令官兼中国军管区司令,但未及赴任,便传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消息。
谷寿夫于1946年2月2日在东京被捕,关押在巢鸭监狱,后被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确认为乙级战犯。根据国际惯例,甲级战犯由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乙级、丙级战犯则直接由受害国家的法庭审判。在中国人民的强烈要求下,国民政府向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提出,将谷寿夫引渡到中国,交给中国的军事法庭审判。
1946年8月1日,战犯乘坐的飞机从东京羽田机场起飞,降落于上海西北角的大场机场。刚上任不久的“上海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又称第一绥靖区司令部军事法庭)庭长李良即派令主任书记官李业初率宪兵若干人,用一辆十轮军用道奇大卡车到飞机场等候。
下午6时,一架美国飞机在大场机场徐徐降落,谷寿夫和前侵华日军第十师团长、香港“总督”矶谷廉介(后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枪决)被押解来华。谷寿夫中等身材,头戴礼帽,身穿绿色军服,脚穿黑皮鞋,手提一只小皮箱,神情沮丧地在美军士兵的押解下走下舷梯。同机押解的士兵用钥匙打开铐在他手上的手铐,然后由上海军事法庭的警官拿出自己的手铐将其铐好,乘上道奇大卡车,在宪兵押解下,来到江湾路1号的上海军事法庭,由法庭验明身份,办毕相关手续后,再押至提篮桥监狱(现为上海市提篮桥监狱)关押。抗日战争胜利后,监狱内一幢原来专押外国籍犯人的监楼(与关押中国犯人的华人区域分门进出)被盟军借用,从1945年12月起成为专门关押日本战犯的场所,对外称“上海战犯拘留所”。当时,从日本引渡到中国的日本战犯大多关押于此,然后根据审判的需要,再从提篮桥监狱移押他处。
两天以后,即8月3日,上海军事法庭对他进行了讯问。老奸巨猾的谷寿夫在回答问题时避重就轻。当法庭问起他的经历和几次侵华路线时,谷寿夫侃侃而谈,说得很清楚。但当法庭问到他有关南京大屠杀的情况时,他则时而装糊涂,时而又说没有听说过,还推脱说:“1937年12月21日我奉命到芜湖,在南京只有一个礼拜,没有听说屠杀消息。”如此等等。
战犯处理委员会第38次常委会认为,谷寿夫系“南京大屠杀”之要犯,决议“移本部军事法庭审判”。第一绥靖区司令部军事法庭接到命令后,特派该庭副官刘珊率特务营班长和6名士兵,将谷寿夫从上海押至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