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谢正军

　　最近，北京某机械公司职员张女士将家里的第二套房交给中介公司代理出租，当得知此房刚买不久，中介人员直接就问：“你复婚了吧?”张女士回答：“我们压根儿就没离!”中介人员居然说：“你们真行，别人都离婚买房。”

　　其实，买这套房时张女士也纠结了很久，“如果离婚以单身的身份买房，首付只需30%，剩下的通过公积金贷款，利率只有百分之4点多。不离婚就要按照二套房政策，当时首付60%，剩下的走商业贷款，利率百分之7点多。以还款30年来算，相差四五十万元。可我们总觉得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如果真因为买房离婚，无法面对孩子。”

　　近日，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通过题客调查网和民意中国网，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81.7%的人感觉房地产调控措施及各地配套细则影响婚姻，60.2%的人认为为规避政策或获取某些利益而离婚是对婚姻的亵渎。

　　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5238人参与调查。其中71.1%的人有房，62.1%的人已婚。40.9%的人来自一线城市，27.8%的人来自二线城市，17.8%的人来自三线城市，9.1%的人来自县城。

　　81.7%的人感觉目前的房产调控措施影响婚姻

　　离婚买房在北京市民陈女士看来，是“现实的选择”。她是为了给孩子准备学区房离婚的，虽然当时家里只有一套房，但是由于贷款买过两套房，再买房就算第三套房不能贷款了，她又没有能力全款买房，思虑再三决定离婚。她觉得，婚姻不在于一纸婚书，主要还是看两个人的感情。不过她坦言，“离婚对我们也有影响，我老公是外地户口，如果婚姻持续10年，他就能有北京户口，今年已经第6年了。我们权衡利弊，为孩子提供相对好的受教育环境更重要。况且，房价还在涨，耽搁的话即使贷款也可能买不起那套房了。”

　　调查发现，85.7%的人感觉身边有为了规避房产调控等政策而“功利性离婚”的现象，其中41.8%的人感觉这种现象较多。进一步分析发现，一线城市的受访者表示“功利性离婚”现象较多的比例最高，达到44.5%。二线城市、三线城市、县城的比例分别为43.4%、40.7%、36.0%。

　　各地婚姻登记处在今年房地产市场调控措施公布后，都呈现繁忙景象。上海市闵行区民政局相关负责人(遵嘱隐其名)，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透露，闵行区今年3月的离婚人数比1月上升76%，年龄最大的离婚者为87岁。3月4日(“国五条”细则出台后首个工作日——编者注)，出具了500多份无婚姻记录证明，51对夫妻前来办理离婚，经过工作人员核实情况，劝回8对，但43对也创下了该区单日离婚最高记录。以至于到第二天，不得不设立专门窗口，增加志愿者，提供资料预审和咨询等服务。志愿者们观察到不少不正常的现象：一些离婚当事人火气很大，因为不符合离婚条件拍桌子就骂;个别人可能由于着急买房卖房，拿着假证件就来办手续。“还有一些人来时手牵手、搂搂抱抱，离婚的理由却是感情不和，说好聚好散。公然说为买房离婚的我们肯定劝回，但只要符合法定的离婚条件，我们没有理由不给办。只要办了手续就是真离婚。”这位负责人说。

　　调查显示，81.7%的人感觉房地产调控政策及各地配套细则影响婚姻，其中64.0%的人感觉影响较大。

　　“我爱打折网”网友萌萌认为，“国五条”的颁布和实施，绝不是为了增加离婚率而给国家添堵的。任何一条法律法规都不可能没有漏洞。为“国五条”而离婚，不是政策制定有问题，而是离婚的家庭太功利，总想多占资源。她上个月按二套房政策买了套房，虽然利率和首付都提高了，但是和钱比起来，没瑕疵的感情才最重要。“我们从2005年就开始看房子，看到喜欢的钱周转不开;等钱周转开了，房子又不合适了。等了这么多年，各种条件基本合适了，又限购了，又调地区指导价了，又利率上浮1.1倍了。这些都能克服，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奋斗更有动力，不是吗?真要离婚了，不管新房子写在谁名下，离婚协议上的每个字都将是矛盾产生的根源!”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强世功认为，离婚买房对中国婚姻不会有根本性的挑战。因为家庭稳定的基础不是婚姻的外在法律形式，而是共同生活中形成的情感、责任和家庭伦理。为了房产“假离婚”，也是为了家庭共同的目的，这并不影响到家庭生活本身。但他也提醒，现代社会是一个风险社会，既然享受规避规则带来的好处，就要承担由此带来的风险。江苏高院出台规定，明确通过假离婚签订协议约定房屋归配偶一方所有，弄假成真、难以复婚而主张协议无效的，除非证明胁迫或欺诈事由外，不予支持。强世功认为，这个法律方向是正确的，每个家庭的情况不同，个人在做选择时要想到后果并承担责任。

　　60.2%的人认为为规避政策或获取利益离婚是对婚姻的亵渎

　　“我们现在宁愿不买房也不离婚，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张女士和她先生都是独生子女，以后双方老人要来北京养老，两套房就不够住了。还有孩子上学的问题，现在房子划片的小学教育水平不高，稍有经济能力的家长都给孩子择校了。她打算换套学区房，只能先卖掉一套房。可是学区房太贵，卖房又要交20%的个税，家人都建议她离婚卖房，一直坚持不离婚的她有些犹豫了，“如果能不折腾就满足教育和生活需求，谁会愿意折腾?”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政策研究中心科研处处长周江指出，目前国家房地产调控政策，实际是通过住房需求管理，打击投资投机性需求，将有限的住房资源更多地用于满足自主需求和改善需求。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特大城市，短期内住房供求还难以实现平衡，如果不实施限购，越是有钱的家庭越有能力购买住房，住房供需和房价上涨的压力更大。限购政策主要针对第三套房及以上，已经考虑了家庭基本住房需求和改善需求，有利于保证住房资源配置的公平性。

　　人们怎么看为了规避房产调控政策而离婚的现象?调查中，42.9%的人认为“太功利，是投机行为”;40.7%的人提醒“会存在很大风险”;36.8%的人直言“把婚姻当儿戏，是亵渎婚姻的神圣性”;33.2%的人表示“很正常，是为了利益的理性选择”;31.7%的人认为“会冲击当下社会的家庭伦理”;30.6%的人表示“是政策不合理导致”。

　　调查显示，49.8%的人反对“功利性离婚”，33.3%的人表示赞成，19.9%的人表示“不好说”。

　　上海政法学院女性研究中心主任陈晓敏指出，把婚姻和房子捆绑起来，婚姻变得功利化甚至工具化，并非首次出现。早在福利分房时期，就有为了房子仓促结婚、离婚的情况。毕竟，婚姻是家，家的最具象体现就是房子。在当今高房价的状态下，很多人将婚姻的严肃性和现实利益相权衡，不惜为了房子挑战婚姻的安全性。这是由于政策不稳定造成的投机心理，但个人选择的风险很大，今天可以为房子离婚，明天也可以为了其他利益离婚。

　　萌萌曾经亲眼见到一对夫妻，为了拆迁多分房假装离婚。在一家照相馆里，俩人各自拍完离婚单人照，还相互嘲笑对方照的哪点不好，“那真是笑着进去，笑着离开。”摄影师望着他们的背影不住摇头叹气：“小夫妻啊，别见钱眼开，哪有什么假离婚啊?只要拿到离婚证，那就是真离啦!”

　　当今社会，人们会为了哪些物质利益而离婚?民调发现首先是“转移财产”(62.8%)，其次是“规避债务”(54.9%)，第三是“获取拆迁补偿”(51.6%)。接下来依次是：规避税收(51.4%)、获取贷款优惠(38.0%)、规避计划生育处罚(36.3%)、获得取暖费等补贴(24.6%)等。

　　调查显示，60.2%的人认为为规避政策或获取某些利益而离婚是对婚姻的亵渎。48.2%的人表示自己不会为了获取物质利益而离婚，35.5%的人表示会，16.3%的人表示“不好说”。

　　哪些东西不能用物质来衡量?67.0%的人首选“亲情”

　　近日，网上流传一个故事，一对因买房离婚后又复婚的夫妻，看上去关系很融洽，但离婚的一个月里，他们过得都不安心。女方说：“如果老公晚上不回家吃饭，我就会胡思乱想。”男方说：“我是净身出户，她要有别的想法，我就人财两空。”女方感慨：“这一个月真是步步惊心!”

　　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青年教师杨遴杰认为，在房地产调控政策下，不少人面临两难的尴尬境地：要保持所谓纯洁的婚姻，不受外部物质条件影响，但不买房，闲钱投向哪里?在大多数人眼里，房子还是最好的保值品。政府应该创造出让人们从容选择的环境。政府在制定调控政策时，要充分征求各方意见，考虑到给社会带来的影响和人们可能的反应。政府应该是社会公序良俗的维护者，保护家庭和婚姻关系，推动建立一个诚实信用、个体有尊严、人人重感情的社会。

　　调查显示，73.0%的人认为房产调控等政策和法律的制定，应该考虑到保护基本的家庭伦理。

　　强世功则认为，国家政策出台过程中，每个政策应主要考虑一个目标，并兼顾其他目标。房地产调控政策不能过多考虑对婚姻家庭的影响，因为不能假定每个家庭都会为了房子离婚。评估这项政策，首先要看能不能把房产调控的问题解决了。如果房价没下来，离婚率反倒上升了，还大大增加社会成本，就是失败的政策。

　　在北京汇佳律师事务所律师邱宝昌看来，人们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尽可能少缴税，这是私权利的利益和公权力的强制力的一种博弈。而房地产调控要起作用，关键要依法行政，政策制定要和民法通则、物权法、房地产管理法相吻合，解决土地的计划性和商品房的市场性的结构性矛盾。同时，房子这样的民生产品应该不允许投机，避免过度投资，解决好刚性需求和合理房价的关系。

　　让上海闵行区民政局婚姻管理相关负责人忧虑的是，这波离婚潮过后，前来复婚的人数会大幅增加。为了买房卖房，离婚时着急，离婚协议内容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导致一方利益严重受损，甚至人财两空;复婚时又为婚前财产问题纠结，给今后的婚姻生活埋下隐患。为了防患于未然，在婚姻登记中心的大厅里，他们设立了8块宣传板，包括婚姻法宣传、问题解答、资料提示等，其中一块“楼市有风险离婚需谨慎”的公告被媒体拍照后广为传播。

　　“婚姻是神圣庄严的。”这位负责人说，我们现在办理结婚都让他们在国旗国徽下宣誓，强调对婚姻家庭的忠诚和责任，不能因为受到诱惑反复结婚离婚。虽然现在婚姻自由，但是不能把婚姻当儿戏，更不能把婚姻物质化。离婚率上升影响家庭和谐、社会稳定，需要全社会共同关注。

　　当今社会，有哪些东西不能用物质来衡量?调查中，67.0%的人首选“亲情”，61.6%的人选择“爱情”，59.1%的人选择“家庭”。接下来还有：婚姻(57.4%)、道德(54.4%)、友情(46.5%)等。王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