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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空时代,“曲线女王”扎哈·哈迪德的未来建筑
      时间:2021-07-12 11:15 作 者:

  每个建筑师身上,始终都具有融合性与前瞻性两极,随两种成分的配比变化而时刻在两极之间移动。

  布鲁内莱斯基和柯布西耶在自己最具创造性的时期,都是前瞻性之王(但他们也从未忽视过融合性)。简单来说,布氏以焦点透视的发明构建了一整套古典建筑语汇,为自文艺复兴至19世纪的漫长年代奠基。柯布则以自由平面、自由立面,成为20世纪现代建筑的先知与使徒。

  布氏的基准是航海时代,尺度是地表;柯布的基准是航空时代,尺度是大气圈。要从这个角度,才能真正理解扎哈·哈迪德的独特。

  不要被那些自以为现实与靠谱的批评骗了,也不要从自己有限的建筑智慧、可怜的建筑实践机会以及某种反权威的虚荣出发,来刻意表现你对“时髦货色”的不屑。其实扎哈已经不怎么时髦了,这倒是可以作为客观评价她的起点,既不跪舔,也不逆反式地否定。

  扎哈来自伊拉克,对阿拉伯半岛的沙漠与绿洲有一种天然的感受力。她的建筑,不管造在哪里,都有这一份背书,即便立于美国或德国,都依然在与大沙漠对话——似乎那正是人类未来的主导景观。

  有机的流动感与楔形锐角的穿刺感,这貌似两极的形式,在扎哈的作品里几乎是并重的。前者可能来自沙丘的流动性,后者我一直觉得是以沙漠眼镜蛇为灵感来源(扎哈的很多作品都在造型或动线的设计上隐含了蛇的意象,比如德国威尔城园艺展览馆、奥地利伯吉瑟尔山滑雪台、意大利阿夫拉戈拉高铁站、新加坡“一北”多功能城市商务区总体规划等)。前者代表了后现代“游牧”式的不确定性与适应性,后者则是以爆发性的能量穿透茫茫无边、笼盖四野的荒漠之意志——这荒漠既可以是自然景观,又可以是心理现实,或者说是人类精神惰性的隐喻。

  正如布鲁内莱斯基和柯布西耶,扎哈也是一个时代的先行者,那就是相对于航海时代和航空时代的太空时代。

  每一个时代,地图的构成都会发生巨大的改变。航海时代的那些中心城市,威尼斯、热那亚、泉州,到航空时代大都衰落了,少数衔接得好一点,再借助政治中心的功能,还能维持,比如伦敦、巴黎,但也比较挣扎。我们不妨打个赌,航空时代的超级“国际化大都市”,纽约、东京、上海,在即将到来的太空时代都将难以为继。

  正如VR时代正在到来,即将全面颠覆现有的基于二维平面的“视知觉”经验,太空时代也已经很近了,你去用“2020+太空旅行”百度一下,看看前十条的内容,就能对未来十年的太空旅行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新的中心地带,适应越来越普及的商业化太空旅行的需要,或将逐渐移到比现在空旷得多的地方,比如沙漠,比如草原。所以你试试设想一下,如果扎哈的建筑放到沙漠、草原或大海中,而不是东京那个逼仄之地,它将具有怎样的融合性?

  扎哈的最大“错误”,可能就在于拒绝考虑完全融合于东京奥运主会场周边环境的方案。取代她的是隈研吾这样“无印良品”式的建筑师,更凸显了她在日本这个保守的国度所面对的非议。但是想一想可能东京有一天(或许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遥远)会变成马丘比丘,变成帕尔米拉,那么如果扎哈那备受岁月侵蚀的奥林匹克体育场到时候依旧巍然矗立在废墟中,它是不是就成为吉萨的胡夫大金字塔那样伟大得近乎永恒的存在了呢?

  事实上,在扎哈眼中,超拥挤的东京,多如牛毛的建于日本经济腾飞和泡沫时代的平庸建筑物,或许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荒漠了。就像保罗·安德鲁下在北京的那只巨蛋,糜集于长安街沿线的那些超级大方盒子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它“协调”呢?

  正如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所说:

  “面临困难时能否坚持原则对最终的结果至关重要,将风格理解为短暂的时尚理念是绝不正确的。任何情况下,仍需坚定地保留和捍卫基本原则与方法……”(《参数化主义:一种建筑与城市设计的全球化新风格》)

  柯布的理念是“自然向我们展示了它的混乱性”,所以需要以人的精神为自然生命力赋予秩序。而在扎哈看来,柯布对自然秩序的理解受到当时科学发展水平的局限,过于强调以简洁的几何逻辑来给自然与世界强加一种单一的“国际风格”模式(事实上柯布自己当然不是此类头脑简单的“柯布主义者”)。

  因此扎哈及其团队不仅大量使用肌理模型、街道体系、开放空间体系等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概念,更在参数化的建模中引入弗雷·奥托对自然结构的“羊毛线模型”“肥皂泡表皮测试”等先锋性研究,最后几乎进入力学的层面探讨“关系场”“引力场”等事物间相互作用与交流的全新逻辑。这无数细致入微的研究,岂是“时髦风格”之类标签所能贬斥的?又岂是囿于浅显的、已被庸俗化的文脉主义和功能主义,一味喊着“协调”或者“经济实用”口号的怀旧病患者们所能、所愿意理解的?

  扎哈从未否定过建筑的文脉和功能,但她绝不会把它们看作死板的原则和僵化的理念。它们是活的,在不断流变和生成的,因此扎哈要为文脉嵌入未来,为功能嵌入未知。“先锋建筑和城市主义正进入一个全新的创新周期,建筑与城市学科正在被重新定义,用以合理面对后福特时代的社会与经济需求。以通用消费标准为特征的大众社会已演变为多元化平民社会,其特点表现为生活方式的传播和工作方式的差异。建筑和城市主义的任务是组织并表达后福特社会日益增强的复杂性。”这是扎哈的宣言。

  激烈否定扎哈的日本,自己当然有不少超一流的建筑大师。比如坂本一成就很牛,他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建筑的融合性的、极其强调现实生活宜居性和可持续性的一极。扎哈在另一极,她的目光投向未来,具有对可能生活之广度的异乎寻常的敏感。她的超前会让人在惊叹中不适,但很可能这就是我们会走去的方向,不管你喜不喜欢。

  坂本不太向市场妥协,扎哈相反,对市场和资本的拥抱相当热烈。这有他们设计倾向不同的缘故,一个做更多个人化或小型的公共作品,另一个则以商业性和政府项目为主。但如果你往深处看,扎哈对于市场和资本的拥抱,就像她的老师库哈斯,无论如何是带有反讽性的:他们试图在市场内部,用真正原创性的力量,来对“劣币驱逐良币”的“市场定律”发起挑战。这其实也是柯布的策略,是他被一部分人视作激进的建筑革命家,又在另一部分人眼中堕落为资本的走狗的原因。相比之下,坂本更信奉安静地在系统外,在边缘和缝隙中“农村包围城市”的持久战略。他们的区别,就像小川绅介与希区柯克。

  生活本身,也就在这两极的张力中移动。所以不必急吼吼地站队宣布自己的好恶,好像不这样就没文化。重要的始终是去感受其中的丰富性——从坂本到扎哈,这张连续光谱上,有多少具有创造性的事物可供我们享用不尽啊。要呼吸,深呼吸。
 

(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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