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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楼织机与二进制异曲同工,非遗的现代传承密码
      时间:2021-07-08 14:51 作 者:

  提到苏州,大多数人的印象往往是烟雨江南、古典园林与桨声灯影,却忽略了苏州还是一座手艺集萃的城市。

  清浙江巡抚纳兰常安所著《受宜堂宦游笔记》中记载:“苏州专诸巷,琢玉、雕金、镂木、刻竹、髹漆、装潢、针绣,咸类聚而列肆焉……概之曰‘苏作’。”雅、精、细、巧是苏作的特征,明清时期,苏作被视作时尚风向标,苏州民间手工艺占全国手工艺半壁江山,凡苏作名家,工价昂贵。苏作同时受到宫廷欢迎,故宫博物院馆藏文物中,明清苏作占有很大比例。

  2014年,苏州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创意城市网络,成为“手工艺与民间艺术之都”。即将于7月10日公映的非遗纪录电影《天工苏作》便将目光聚焦苏州传统工艺:宋锦、核雕、灯彩、明式家具、苏式船点、苏绣、香山帮建筑营造、缂丝、玉雕……一件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背后,是积淀多年的精湛技艺与精雕细琢的匠人精神。

  一门手艺流传千年,历经流变、传承与革新,不变的核心是“人”。影片通过12位代表性传承人的故事,串联起这些传统工艺的前世今生。这些动人画面中,既有择一事、终一生的坚守,亦有传统观念与创新精神的碰撞,非遗技艺如何在时代的浪潮中长久地留存、传承、创新,每个传承人都有自己的思考,每项工艺面临着不同的前景和问题。

  苏州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非遗工美处处长、《天工苏作》制片人李红告诉记者,过去对文化遗产的记录往往以资料形式为主,“记录它的历史和传承的谱系,但会比较枯燥,不具观赏性”。在她看来,非遗的保护需要传承人的力量,也需要通过传播让更多人了解这些传统的手艺与智慧,纪录电影是一种很好的方式,让观众了解工艺的美感、价值和处境,与传承人的坚守产生情感的共鸣:“这些传承人是大师,已经功成名就了,不做手艺也能过得不错,但他们仍然在坚持,你能看到他们对手艺的热爱,也许有人看了电影会因此爱上一门手艺,我们只是埋一颗种子,至于后面会长成什么,都是未知。”

  择一事终一生

  《天工苏作》的第一个故事来自苏州灯彩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汪筱文,他已经年过古稀,从事灯彩技艺五十多年,如今正面临现实窘境。苏州灯彩的历史长达1500多年,曾经的灯彩匠人是暗夜的光影魔术师。然而现在,灯彩在都市霓虹中隐身,对于灯彩匠人而言,寡淡的不仅是生意。

  汪筱文打算复制传说中的苏灯典范万眼罗灯,为了使万眼罗灯重现于世,他每天要切割至少500个光孔,两孔间隙不超过一毫米。老匠人的眼睛不再适合这样精细的工作,可汪筱文相信唯有呈现苏灯的极致才能惊艳世人。他说:“世界上的灯,说到底只有两种——给人家看的和给自己看的。给人家的挂在外面,亮了还要灭;给自己的放在心里,始终亮在那儿。”

  建筑设计师薛东的家族隶属于一个古老行会香山帮。香山帮是一个有两千多年历史的行业组织,在故宫宫殿群、明代皇陵、苏州园林,香山帮都是其中的营建主力军。薛东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香山帮营造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技艺代代相传,父子关系却因设计和施工理念时常陷入矛盾。薛林根为代表的老一代香山帮人信奉传统,精雕细磨,不惜时间,不靠图纸口传心授,薛东却讲究图纸、标准和效率。

  传统要捍卫,时代又催人变化,传统手工业正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古老的技艺如何在现代社会生存,这是所有手艺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苏绣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姚惠芬出身刺绣世家,七八岁就开始拿针线。“我们这代人和上一代人还是不同的,他们为了生活和生计别无选择,到了我们这一代,既然学了,就不想只是复制过去绣的东西,想要做得好一点。”

  她先后师从牟志红、任嘒闲两位大师,在熟练掌握各项技艺后,尝试将苏绣针法与西洋素描融合,开创简针绣技法。2013年,姚惠芬的作品《四美图》参展英国“世界纤维艺术展中国周”,成为被大英博物馆收藏的首件当代中国刺绣作品。2017年,苏绣第一次进入威尼斯双年展,姚惠芬和妹妹姚惠琴与中国当代艺术家合作,为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创作了34幅苏绣作品,其中包括惊艳众人的《骷髅幻戏图》。

  在她看来,非遗的传承“当随时代”:“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审美,如果一直绣师父交给你的图案,会慢慢淘汰,还是要有所创新。”她如此看创新:“创新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而是技艺非常成熟之后,潜移默化、自然流露的创新。”

  守正创新

  作为刺绣界的明星,不少人慕名前来拜姚惠芬为师,但她对于收徒却非常谨慎,因为她深知,坚持下来是极困难的,不仅需要家人的支持,也需要发自内心的热爱。她告诉记者,刺绣需要非常漫长的学习过程,三年五年打基础,八年十年才能出作品,一幅作品也是慢工出细活,需要绣几个月,甚至三四年。“来学习,当然很欢迎,但是得做好准备,学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每一门成熟技艺的背后,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研习。比如配线是绣娘的基本功,要从几十种同色系的丝线中选择一个最适宜的,这种细微色差常人无从分辨,但在绣娘的眼里,它们泾渭分明。单是绣一座十公分的山峦,根据浓淡与光影的不同,需要同色系线十几种。一幅绣品,配色越多,就越显生动逼真,而分线则考验眼力和指尖功夫,一绒可以分出八根丝,一根丝又可以分出八毛,绣金鱼的尾部,有时候只用到一根线中的两毛,甚至一毛,这是追求极致的纤维艺术。

  漫长的投入与回报周期,非遗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实际上,在任何一个领域和范畴,人才都是根本和核心,在李红看来,人才青黄不接的问题在非遗上表现突出,原因是人才成长的时间成本太高。传承人们聚在一起,也会讨论手艺的未来,他们达成的共识是,市场的反馈也很重要:“如果市场销路好了,年轻人收入高了,自然就会加入进来。”姚惠芬说。

  在探索市场方面,姚惠芬告诉记者,绣庄在创作艺术品的同时,也会生产文创产品,与服饰、家装进行跨界合作,为打开市场销路进行新的探索和尝试。近几年,姚惠芬在很多的地方开创高研班,去全国各地乃至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去做一些教学传承,几天后她将去青海,帮助当地的绣娘提升刺绣的技法,也帮助她们制作文创产品,更好地实现就业。

  在李红看来,非遗的传承,需要顺应时代的审美与潮流。“传承人需要改变传统的观念,设计的作品需要符合现代人的习惯和需求。”李红表示,这些年非遗保护主导的思想是“见人、见物、见生活”,这意味着这些作品需要和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结。“创新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创新的基础是传承,按照原来的工艺,表现形式上可以有其他的发展,与当下的生活需求相结合,和其他元素融合,价格也比较亲民。”

  《天工苏作》中,每项技艺细枝末节背后别有洞天,很少有人知道,织造宋锦的花楼织机,与现代电子计算机的二进制异曲同工,又比如核雕,是用1.5毫米的刻刀刀锋撞上一枚二三十毫米的橄榄核,非常考验手艺人的技艺。影片正是通过技艺细枝末节的展示,向观众揭秘非遗手作的真正价值。

  如今,市场化时代,消费者有太多选择,许多工业产品可以替代。“没有市场还是不行的,但市场恰恰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拍这部片子,也是希望更多人了解一件非遗手工艺作品,背后是惊人的工序、手艺和时间,向更多人普及非遗作品的价值,让他们了解为什么‘一寸缂丝一寸金’,从现实考虑,也是希望能够转化为关注度和购买力。”

  ”市场上,它的销路好,需求量大,自然会有更多人做这件事儿,如果受众很小,它可能就会慢慢萎缩甚至消亡,这都是有可能的。非遗传承到现在,也许历史上的某一个阶段,一些手艺已经消亡了,只能通过文物和资料上知道它的存在,这也是当时的市场决定的。”李红认为,非遗本身也是不断变化的过程:“传承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看见的,也是经过不断变化在这个时间点的呈现,它不是一成不变,也不是突然变成现在的样子,中间会有许多变化。它本身是活的,但一定是守正创新,而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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