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主页 > 文化 > 人文 >
    戏剧人等夏天
      时间:2022-05-19 19:02 作 者:

  5月18日晚,来自全国、甚至海外的近十万网友,又一夜一度地聚集在安徽潜山市黄梅戏剧团的抖音直播间里,欣赏一众花旦、正生的演出,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内,就吸引了近40万人次的点赞。
  
  在直播间的评论区,许多戏剧拥趸都为当晚的主角“麻姐”喝彩,反馈“麻姐威武!”、“我要把今晚的七位仙女都娶走……”直播间的打赏也随着戏剧氛围的愈发浓厚而数据飙升至了安庆(潜山为安庆下辖的县级市)本地的第5名。
  
  对于这些戏迷们来说,之所以在抖音围观剧团的演出,是因为疫情的反复,已经使线下演出停滞了数月之久,他们只能将对戏剧的热爱暂时寄托在线上。
  
  而与线上热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按下暂停键的线下演出行业。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传统演出行业,已经陷入增长困境,而疫情更是加剧了这一影响。
  
  以杨丽萍为灵魂人物、作为民族舞标杆的《云南映象》舞蹈团队,在4月29日这个名为“世界舞蹈日”的特殊日子,也是在团队成立的第19个生日里,宣布与观众告别。
  
  同一日挥别观众的,还有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中国现代舞团——陶身体,他们在过去的14年里,曾在全球40余个国家奔波。
  
  但离开的不仅仅是云南印象和陶身体,在过去的一年里,演出行业举步维艰。
  
  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实时监测,五一假期4月30日-5月4日期间,全国演出场次(含旅游演艺)总计约5900场,与去年五一假期同比下降53%;演出票房收入约1.43亿元,同比下降79%;观演人次200余万,同比下降67%。
  
  不过,比起没能捱过冬日的《云南映象》和陶身体剧团,还有一些演出行业的从业者,依然在困境中坚守。
  
  潜山黄梅戏剧团的所有演职人员,就是从“五一”开始,将戏台子搬进了抖音直播间的。他们每天白天拍短视频、晚上做3个小时直播,不舍昼夜。“线下演出停滞的这近半年间,我们原本要演150场戏,现在总得做点别的什么。” 该剧团的演员戢东对燃财经表示。
  
  还在坚守的也包括位于疫情稍微缓和些的广州生白剧场,创始人钟向霖每晚都在带着演员排练。尽管一些演出的时间一推再推,消耗了演员的不少激情,但对舞台的热爱,成为扎在他们心底的锚,继续点燃着他们的表演梦想。由于许多演员是兼职人员,他们每晚的排练经常持续到深夜。
  
  位于北京的沉浸式戏剧青麓幽鸣创始人欧阳凌翔则依然和导演一起研究着剧本该如何提升,服化道怎样去改进。
  
  北京国营剧场的演出策划璐璐,则将精力用在蓄能本月即将首发的一场音乐会,同时也在和同事们探讨如何在抖音、快手等社交平台上提升合作剧团的曝光量。
  
  对于这些剧场和剧团的工作人员来说,疫情黑天鹅的笼罩是无法改变的现实。他们能做的,唯有储备精品内容,增强作品的传播力度,吸引更多潜在的戏剧爱好者,以待线下演出市场重回夏天。
  
  01 戏剧人的新机遇
  
  对于安徽潜山人而言,潜山黄梅戏剧团并不陌生,这家黄梅戏剧团创建于1953年,有着近70年的历史。
  
  不过,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戏剧团在社交平台上焕发了第二春。在抖音,戏剧团有着18万粉丝,不到30个作品,有着77万的点赞量。每次直播,全国甚至海外的粉丝纷纷在直播间与演员互动,点赞并打赏。
  
  戢东所在的潜山黄梅戏剧团在抖音上来自全国IP的粉丝评论,成为了短视频与直播推广戏剧成效的一个缩影。
  
  在潜山市黄梅戏剧团,戢东有着演员、抖音运营和演出策划三重身份。尽管才运营抖音半个多月的时间,直播+视频的推广剧团的模式,对于他们而言已经非常成熟了。
  
  每天清早,潜山黄梅戏剧团的二十多位演职人员,要赶着6点半就开始动工,准备拍摄白天的短视频。“他们先化妆两个多小时,然后我们会拍摄一整个白天。我们有3-4位统筹,4-5位策划,大家一起筹备、制作;观众看到的一条几十秒的视频,可能要过十几遍。”
  
  视频拍摄过后,对于这同一拨演职人员来说,又要紧赶着参与晚上7点半开始的3个小时直播。“我们的节目单每天都在更新,《天仙配》、《女驸马》之类的经典戏目会多一些,别的会视直播间观众的反馈来增减。” 戢东表示。
  
  燃财经发现,在剧团发布的视频中,不仅有穿着戏服的演员,同时还有当代的“群演”,颇有打破戏剧舞台第四面墙的吸引力;此外,视频上方的字幕也可见团队有意打造精品化的内容。
  
  也正是因为此,该剧团每晚在抖音直播间观看的粉丝量达8万上下。更喜人的是,原本剧团成员在失去了演出出场费后仅剩下底薪的工资,在直播打赏的加持下,得到了些许提升。
  
  更早之前,今年年初,安徽省的另一个黄梅戏剧团——有着66年悠久历史的怀宁县黄梅戏剧团,在2015年收入每况愈下之后,同样通过短视频平台焕发了新生。如今,该剧团的粉丝数量超71万,累计获赞近400多万次。
  
  不仅仅是潜山黄梅戏剧团和怀宁黄梅戏剧团,“五一”期间,著名戏剧导演赖声川领衔的上剧场,组织演员线上朗读了他导演的《幺幺洞捌》的故事剧本。
  
  而此前,上海的各大演出机构已推出了诸多的“云剧场”。线上流媒体品牌《巡演零号站》从3月底至4月初,在19个渠道同步播出了芭蕾舞剧《睡美人》、音乐剧《过去五年》等。
  
  事实上,将原本线下局限在剧场中的内容,通过社交平台更广泛地传播出去,已经是疫情之下全国许多剧团共通的文化普及方式,同时,越来越多的青年演员也通过线上的方式在社交平台传播传统文化。
  
  如青年京剧演员果菁,在抖音是一位百万粉丝的博主,她的作品,以轻松的方式演绎京剧,吸引了近两百万粉丝,作品点赞量近3000万,其中一条作品的点赞量近200万。
  
  欧阳凌翔他们也看到了这一趋势,他打算做一些线上内容解释,来补充观众对剧情的困惑。“我们会陆续将一些戏剧中比较难以理解的内容,放在公众号上,比如关键的道具解释,难被注意到的细节等,毕竟沉浸式戏剧的平行结构,想要完整地去吃透着实不易。”
  
  璐璐最近也会尽可能去帮助还在坚守的艺术团体,去探索镜头艺术与现场艺术的结合,试图做一些音乐剧、戏剧的内容直播。“重要的是通过抖音、快手、微博等社交平台,提升作品和剧团的影响力。”
  
  02 戏剧人过冬
  
  在业内看来,以线下为主的演出行业,之所以会转战线上,一方面,与互联网时代的传播方式密不可分,另一方面,也因当前疫情影响,演出行业已经举步维艰。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期里,传统戏剧业限入增长困境。
  
  以怀宁县黄梅戏剧团为例。这家有着66年历史的老牌剧团,从上世纪末开始,就与大多数国内的传统戏曲团体一样,面临着青年人关注度降低而带来的传承困境。
  
  在经历了2010年的改制转企后,怀宁县黄梅戏剧团更是营收压力陡增,演员青黄不接,日渐式微。
  
  而近三年疫情更是加剧了演出行业的困境。2020年以来,怀宁县黄梅戏剧团的演出机会大幅度减少,营收再次锐减。
  
  实际上,不仅仅是传统戏剧团,近一年来,一些新戏剧团的日子也不好过。
  
  前两个月,在北京全市的剧场关停之前,购票走进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德外大街青麓幽鸣剧场的观众,愈发少了。
  
  青麓幽鸣有着与《不眠之夜》类似的戏剧形式,1500平米的偌大演艺空间,观众可以作为体验者,去感受九条支线剧情中的任意几条,获得剧中人的爽感。
  
  去年夏秋之交,这里每周五、六、日各一场的浸没式戏剧,曾经吸引了大量年轻人参与。“那时候,每一条支线的体验观众都有6-8人,一场戏有80位观众,演员投入地演绎故事的剧情,偶尔还和观众互动,那是浸没式戏剧最理想的样子。”欧阳凌翔表示。
  
  上个月的青麓幽鸣,则冷清了许多。很多观众因为疫情原因,退了戏票;另一些则是从外地专程赶来的,遇到了隔离政策的一些阻碍。每一场退票数量达到了5-10人,这对于原本收入已经杯水车薪的剧场而言,更是雪上加霜。按照青麓幽鸣一场戏400元计算,5-10人的退票,便意味着失去2000-4000元的票房。
  
  生白剧场的现状也不是很乐观。
  
  生白剧场的名字起自于典故《庄子·人世间》,意思是“一个屋子打扫干净了,然后阳光才会照射进来”。钟向霖正是希望剧团的每一位演员也能有这样的状态——清除掉心中的杂念,装上纯净的内容,呈现给观众。
  
  这个团队有过高光时刻。最火爆的时候,生白剧场一个80-100人的小剧场,可以达到满座的程度,每当演员看到熙熙攘攘的观众,总会觉得表演热情高涨。每年,生白剧场会走遍全国,参加深圳南山戏剧节、艺穗节,以及乌镇、杭州等在内的各大戏剧节,其中一部分戏剧节可以获得创作补贴,另一部分也能提升剧团的知名度。那是剧团颇具生命活力的日子。
  
  如今,对于整个剧团而言,想要获得那一份“纯粹”,除了要对抗繁华都市的喧嚣杂音,还有柴米油盐的生存之艰。而剧团的持续经营,也全靠“硬撑”。
  
  “挑战在于,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们几个月停演,剧团几乎丧失了收入来源,但是剧场的房租一分没少,演员的薪水还要照发。”钟向霖对燃财经表示。
  
  疫情变化影响到了戏剧节和商演。戏剧节大规模的取消,缩减了剧团的创作收入;此外,全国和广州本地的商演收入,也变得微乎其微;亏本的还有教戏剧爱好者表演的工作坊,五一期间,有两人因疫情的不可抗力因素而退票,使原本也勉强够收支平衡的工坊搭上了成本……
  
  一方面是收入的微薄,另一方面,生白剧场却要承担着不少支出。剧团排练的西瓜剧场方圆30平方米,每月租金倒是不足2000元。“但是,停演的时候,我还需要给演员持续交底薪和社保,因此活下去真的很难,我常常徘徊在坚守与放弃之间。”钟向霖感慨。
  
  国营剧场的情形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前些年,在疫情还未降临的时候,璐璐依托国营剧场的资源,打造了不少演艺艺术周、爵士音乐节、星期音乐会、杂技剧团等内容。“那时候,我们会引进很多剧团,跟进一些节展内容中的舞美、布景和基调特色,去打造属于节展的特殊气质。”她对燃财经表示。
  
  今年情人节前夕,当艺术家已经被局限在了本地和部分非疫区之时,璐璐和同事们依然成功策划了烛光音乐会,将米兰浪漫的音乐会形式,搬到了北京,也获得了不错的票房。
  
  如今,在疫情又起的情形之下,剧院的线下演出,已经彻底按下了暂停键。“目前我们的收入虽然还没有受到影响,但一些活动处于暂停状态。”璐璐告知燃财经。
  
  03 等夏天
  
  不过,正如多位戏剧从业者对燃财经表示,戏剧终究是观众和舞台在现场的呼吸与共振,需要走进剧场;最近的线上直播,更多只是权宜之计,或者是在未来处于长期辅助线下内容推广的位置。
  
  当下,尽管潜山黄梅戏剧团的演员们每日都辗转于剧场和乡间旷野,在短视频平台上做着“网红”,戢东也有着年底将号做到100万的“小目标”,但他表示,戏剧团做抖音号的初心,只是推广传统戏曲,希望获得更多年轻人的喜爱。
  
  “等到剧场开放的那天,我们一定要回到线下。我们可能会继续拍摄短视频,但因为现场表演排期,应该不会有时间再做线上直播了。这个抖音号,也主要是起到一个文化惠民的作用。” 戢东透露。
  
  在欧阳凌翔看来,戏剧终究还是一个线下文化娱乐产业,“戏剧本来就是一个追求体验感的东西,如果搬到线上的话,体验感就会很弱了。尤其是我们这类沉浸式剧场,线下是得到充沛体验感的必要保证。”
  
  不同于一般的话剧,沉浸式戏剧因为剧情的复杂与多元,会有更高的复购率和更长的复购周期,一般长至3-5年。因此,近来欧阳凌翔团队对内容的升级与更新,会在线下剧场回归之后,收获长期的硕果。
  
  钟向霖也觉得,哪怕是疫情反复消磨了大众对观戏的积极性之后,一旦它恢复起来,整个行业——传统的线下剧场行业,在这种艰难时刻,还是能够起到蛮治愈大家的功效的。
  
  事实上,对于戏迷而言,无论戏剧的暂停键按下多久,观众确实依然愿意回来。
  
  根据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的数据显示,2021年度,上海剧场及演出场所的总演出场次达到24681场,恢复到了疫情前的演出场次水平。专业剧场的总场次已基本与2019年持平,整体演出数据较2020年有强势复苏——场次增加了76%,人次增加了61%,收入增加了125%。
  
  舞台给观众带去的触动,在这个特殊时期甚至有增无减。
  
  今年,对于95后的北京戏剧拥趸Emma来说,虽然疫情已经让她在4月购买的两部戏剧作品泡汤了,她在短期内也因为疫情反复而不会再购票了,但她依然清晰地记得4月看的最后一部戏《回廊亭杀人事件》。剧中阿加莎暴风雪式推理的架构、紧张的剧情产生的张力,还有结尾现场演员与困于上海的演员连线一同谢幕的温情场景,都让她终生难忘。“这是只属于现场的感动。”
  
  “我希望能够对文化产业的从业人员做些补贴,让他们趁最近多做些创作,能够坚持得更久一些。”Emma表示。
  
  可见,虽然剧场当下依然困于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但对舞台的热爱和戏迷们的支持,使得戏剧从业者们仍然希冀并相信着未来。
  
  在这段休整的时间里,戏剧工作者们不约而同在做的,是加紧排练、打磨内容。
  
  钟向霖所在的广州,目前疫情状况相对缓和。尽管5月15日上演的《飞鱼2》已经延期了两次,但他和演员们在演出到来前,依然抱有着对戏剧原初的期待,紧锣密鼓地排练,如今已顺利完成了演出。此外,5月底的嘉年华活动和6月4日生白剧场的大剧场首秀,也都在筹备之中。
  
  4月底开始,璐璐在做的也是储蓄能量,伺机而发。“如果疫情缓和,我们打算5月举办一个音乐节,邀请国内顶尖的外籍艺术家参与,他们可以在巡回巴士上唱歌,就是类似于花车巡游的那种。”
  
  从2021年6月剧团首场演出以来,欧阳凌翔也一直在加大戏剧的内容品质提升。社交平台上用户对戏剧的评价,导演团队总是会定期去更新。当二刷、三刷的观众去观看时,他们常常会肯定戏剧中的改动,这总是会让欧阳凌翔很知足。
  
  近日,趁演出停摆,欧阳凌翔与团队里的三位导演又开始集中精力提升产品了。“我们正试图让这个中国古风故事变得更加丰满,人物更加立体和形象,另外,在这个注重沉浸式体验效果的剧场中,我们也对灯光音乐方面做了调整。”
  
  当然,对于剧团和演职人员来说,当务之急想要活下去,更重要的是资金。
  
  欧阳凌翔最近思考的是,如果线下剧场短期内不能开放,或许会去寻求外援。
  
  生白剧场的方式,是帮助员工通过副业求存。尽管十几位伙伴中,五六位成员都是全职员工,但是钟向霖却并没有限制他们去寻找兼职。
  
  “虽然他们在我这里交了社保,拿了底薪,但我却无法给他们像往常一样的演出费用,也就不会要求演员坐班,每天完成了排练任务之后,他们也可以去‘讨生活’。”
  
  之所以钟向霖如此理解这些演员的处境,因为那也是他的曾经。“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戏剧行业,尤其是实验戏剧行业,平日里大家想要维持生计都不容易,更何况现在。”在排练的空闲时间,这位老板甚至还会把自己课外合作的学校、少年宫的教学资源,介绍给剧团的其他演员。
  
  这一切都是因为,钟向霖希望自己的演员们能够在戏剧舞台上坚守下去。
  
  或许,正如赖声川在上剧场大堂的墙面上写下的那句话一般:“剧场的绝对魅力,在于它的现场性。它的浪漫在于,它是生命,短暂与无常的缩影。”
  
  而这些戏剧人,则在蛰伏中等待属于他们热血复燃的夏天。

(蚕豆网)





发表评论

最新评论
 
 
热点文章
浏览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