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工资之下,贫困的人间接地无法工作,‘ 派钱搞福利 ’适得其反地害了穷人,是蠢政策。能保留职位的员工,因为最低工资而获得的利益甚微,这对经济发展的损害无疑严重”
编者按:
近日,经济学家张五常在个人博客发表文章,再次对最低工资法发表了个人观点。张五常认为,最低工资法间接影响了贫困阶层的就业,造成人力资源的浪费,影响国民收入的增长。以下为张五常观点原文:
前文写《最低工资的杀伤力》是从“日工”的角度看。中国工人的日工工资从来没有受到最低工资的约束,但这些年上升神速,快过我们知道的任何其他地方的经验。如果有最低工资的约束,不可能增长得那么快,是浅道理。老弱残兵是最低工资的受害者,道理也浅。我们要尊重那些敬业乐业、不管工资多低而还要工作的老弱残兵,要让他们工作,则是浅哲理了,用不着拜孔夫子为师。
该文在博客刊出后,有大骂我的。我想,分析那么浅,捱骂可没有解救之方。从来没有反对过帮助贫困的人,但最低工资适得其反,害了他们。间接地不准他们工作,派钱搞福利,是蠢政策――香港大手引进福利制度后,失业率上升了两倍!压力团体或政治游戏或可从推举最低工资的活动中获利。支持的人可能老是想着只要政府规限最低工资,老板或资本家会出最低工资,就业人数不减。这是很浅的错。也可能有些人认为,老板其实可以提升工资的,但他们要剥削劳工,多赚一点。这里的错深一点。我不怀疑这里那里有无良的老板,但在市场竞争下,“无良”的程度一定会受到行家的约束。我也不怀疑这里那里有老板出术行骗。这方面,市场竞争的约束之外,合约的法律保护不足就要改善了。两年多前北京推出的新《劳动合同法》是干预合约的选择,有了这干预合约履行的维护会变得复杂艰深。北京的朋友不妨参考我花了几年时间研究才写下的三篇关于租金管制的文章。
浅的捱骂,那就让我转谈深的吧。
一九八三年我发表《公司的合约本质》。该文今天不少研究院指定为读物,可惜其中一个重点读者漠视了。是我之过:为高斯的荣休动笔,表扬他一九三七的《公司》大文,我不便直说他在重点上错了。我只写道:“说公司替代市场(高斯的重点)不是很对的。正确的说法是一种合约替代另一种。”行家们拿不准这句话的重要含意:我不仅是说高斯错,整个新古典学派的传统也错了。传统说,市场有产品市场与生产要素市场之分。我的意思,是产品合约与生产要素合约的性质不同,但市场一也。传统分为两个不同的市场是大错。八年前我发表的《制度的选择》一书有提及,但最清晰可能是二○○八年二月二十一日发表的《从穿珠仔看新劳动法》。
该文提及香港二战后的贫苦人家穿珠仔,由一些经纪或中间人提供材料及图案设计,穿成的珠仔链以每件算工资,通过两三重中间人在市场出售,劳工市场当然也就是产品市场。所有件工皆如是。如果因为某些交易费用的存在,不用件工,转用时间工资,那只不过是合约的安排有别,但劳力市场与产品市场还是同一市场。这样看,以最低工资法例来管制工资,其实也是产品的价格管制。反对价格管制但赞同最低工资的君子无数,不可能自圆其说。
不久前一位同学给我电话,说美国某名校的某研究院最近选我一九七四发表的《价格管制理论》为规定读物。蠢到死,为什么要过了三十五年才知道该文重要?该文指出,价格是市场竞争衡量胜负的准则,如果这准则受到干预,其他准则一定会出现,用任何其他准则一定会导致租值消散,而哪些其他准则会被采用,则要基于在局限下减低租值消散的原则――后者,巴赛尔认为是新制度经济学最重要的一句话。数十页纸的文章,我花了一整年时间修改了无数次。
是奇怪地难读的文章,内容是说,如果产品的价格被管制,排队轮购等行为一定会出现,排队的时间浪费替代了产品的价值,是租值消散。这不难,难就难在可以排队,可以炒黑市,可以论资排辈,可以论人际关系,不一而足,都是准则,究竟哪一项会被选中呢?任何市价之外的其他准则必会导致租值消散的浪费。
最低工资是管制工人的时间之价,从穿珠仔的例子看,也是管制着珠仔链的价格要高于市价。只要最低工资生效,一些会导致租值消散的准则会出现。不知高举最低工资的君子们要选哪一种?有最低工资,找工作要多搞人际关系,或擦老板的鞋,或送礼品,或靠口才了得,或论相貌可人,甚至跟老板上床去也。不是说笑。七十年代初期美国有汽油价管,一个女人以色为价,跟汽油站的老板上床,吵将起来成为新闻的。租值从何而散难倒了我这个伟大天才(一笑)!